26岁,可能对于上了大学的人来说,只是刚刚毕业找到自己的第一份工作,或者在读研,此时骄阳正好。
而对于高二就辍学的我来说,此时裸辞了自己耕耘六年的工作,一时间没了前进的方向。长辈催婚的压力,摆在眼前的房贷,这一切都告诉我,自己已经没有了轻易试探的本钱。
其实,六年的工作,并非没有辉煌的时刻,也许是因为运气,2019年的元月,我由起初的机械操机,调到了三坐标测量室,成为了一名质控测量员,负责编程测量工件的位置尺寸。
记得刚辍学的时候我跟妈妈谈起,我可能就是适合那种在车间里的技术工人,多年后可能成为一个老师傅,而这份工作也确如我当初所想的那样,既不累、又体面,还有技术。
如此快的满足了起初的愿望是我万万没想到的,因为一直有写作的兴趣,刚刚工作时,是干的平面磨床,没有一点空闲,当时非常羡慕干车床的夹上工件之后那一分钟的空闲。因为一分钟可以至少阅读两到三页小说,可以想到想写的点子也不至于没有记录下来的时间。
而之后如愿以偿的干了数控车床、加工中心,空闲时间也越来越大,心却也越来越浮躁。以至于到了最后做了测量员的工作,计件工资成了“年薪制”,便更加的心安理得、安于现状,几个月后,凭着自己的小聪明,自认超越了自己的几个师兄,对于写作自然是再也提不起兴趣了。
可人生哪有这样顺风如意,公司没过多久就开始疯狂的让我们这些一线管理加班,工作也变得难堪重负,本来三班制改成两班对时,当时的我感情又接连遭遇挫折,因为那年,我相了不下五个对象,或因为工作要上夜班,或因为不想找厂工,或因为本身便不合适,最后都结局惨然。
那时我便觉得,也许这“技师”的工作并非是我的“铁饭碗”,便又重新抄起自己副业写作的念头。找到自己以前保存的资料,利用上班空闲时间学习,可我真的是那种特别容易跑神的人,又涉猎过多,一会儿想写作,一会儿又想要改进自己的输入法方案,以至于到了2019年的年底,一篇文也没有写出来,改进的输入方案也由于过于激进而失败。
正茫茫然不自知的时候,已到了2020年的年关,一场自我记事以来,国内最大规模的传染病“新冠肺炎”,正悄然席卷整个中国。春节一过,家乡的路已经近乎完全封锁,其实我们公司复工时间非常早,初四初五就已按耐不住,我每天绕行50公里去上了两天班,之后村里完全封锁后便只让离得近的员工上班,我们这些离得远的自然休起了“长假”。
起初的几天就帮家里收拾大棚,准备栽白菜,忙活了两天,看着网上网友的段子,什么“此时在家玩游戏就是对社会做贡献”云云,加上有了“工作”,便又心安理得,一有空闲便应约村里的伙伴,吃鸡王者,好不自在,自己上了王者,又帮小伙伴上了星耀。
游戏打发了时间,心情却越来越低落,其实我并非是那种好吃懒做,无所事事的人,心里十分明白,再这样下去,时间又白白浪费。而工作的不尽人意也愈发提醒我,该学点什么了。因为疫情,制造业影响最大,我们厂复工也是因为本市无疫情才敢如此激进……而办公室里的文字工作者,只需在家,一台电脑,便照样办公,这就是 差距。我便在那时报了网课,学习PS。
到了正式开课的时候,厂里已经多次要求复工,当时的封锁线也渐渐不那么紧了,绕行过一个村,到了镇上,只要出示厂里的复工证明就可以通过。当时PS网课是一天一课,两天后我就正式复工了。
开始的几天并不算忙,领导也没有提加班的事,所以正儿八经的学了一个星期左右。可同为一线管理的带班质检却照旧对时(即12小时工作制,早晚八点交接班),看见我们五点半就下班,便满了羡慕嫉妒恨,没过几天便一个由头找我们加班,实际也并没有那么忙。
果不其然,在两个带班一个车间主任的“努力下”,我们质量部领导终于招架不住,让我们开始对时,我的PS课程便在这种高强度工作的打压之下,再挤不出丝毫精力,只好告一段落,那时我心里便认定,这工作我是不想干了。几天后,传来了消息,正式更改工作时长为12小时,工资由年薪八万涨到年薪十万。
乍一听这个工资不低,但我们的年薪制其实并非真正的年薪制,比如年薪八万,是八万除以12得出月工资6666,再除以全勤30天得出日工资为222,少一天便扣一天的钱,请假三小时就算半天,迟到早退更是“分秒必争”,一分钟便五十起步。
由于我有多年的加工经验,也略懂数控编程,当时的龙门车间工资比较稳定,月工资一般在七到八千,三班倒,其实相较我三坐标的工作,时薪要高得多,也能够重拾我荒废了一个多月的PS课程(整个辞职的过程大费周章,先是找到顶替我的人,再从学习到出徒顶岗,耗时一个多月,这期间,每个夜班我的睡眠不足五个小时,以致到了最后,偏头痛,痔疮也犯了)。便向领导申请调岗到龙门加工中心工作,领导也在我的再三请求之下同意我离开。
在龙门车间实习了三个星期我便正式顶岗操作,开始的几天并没有出现什么问题,但在第二周我倒中班后,五天时间,出了四个问题,其中有一天还是因为设备维修才幸免于难,这几个问题都因为我粗心大意,造成工件破损或加工错误,如果报废损失将是几十万元。
我由此再没有信心继续在龙门车间工作下去,三个星期的实习付诸东流,而且落得一个粗心大意的坏名声,其实在机械行业就是拼的一个公司对自己的认可程度,而我大概已经让领导失望透顶。
但我并没有当逃兵的念头,因为我是那种不干好不离开的那种人,想让我学样东西,你只要告诉我“你不会”,我便偏不服气,反而很快学会。
这次的挫折其实已经足以打倒很多人,但我顶着压力,让领导把我调回了普通的加工车间,只加工不编程。开始的几天,真的是又脏又累,铁销一不小心就吹满全身,工作服即使一天一洗也免不了一身铁腥,好在工资并不算低。
到了第六天,又出了让我自己都无法忍受的错误,竟然没压禁工件便摁了启动按钮,好在那个工作台是四轴旋转式的,程序的第一步就是45度旋转,工件一个跟头就被掀翻下去,好在只是磕碰伤,修修补补也无甚打紧。
但第二天便下来了考核通知,罚款600,干了六天,累死累活一天300,被一下罚成了200,而且领导又要给我调岗,我当时几近崩溃,回家休息了一天,还是决定回去,被调到了划线机工作。
划线其实也算个技术活,只是由于不熟练,开始的几天并没有赚到钱,好在这个工作也再难出现什么致命问题。熟练几天后,我的速度大增,逐渐体会到这个工作的好处来,当时小型工件(小的也有两三吨)的定价是50一件,我一个小时便能完成找正、划线。大型工件(5到8吨)的单价是125,也只需要2个小时左右,六个小时的工作,就可以日薪三百加,而且不算太脏。
但好景不长,划线干了不到半个月便没有活了,我还有房贷压身,只好又申请调回加工车间,干了不到半月,天气的炎热加上工作的劳累,回家后满身的铁腥。
最可气的是,在龙门车间感觉没问题的第一星期也出了问题。当时已经是问题发生的两个月后,龙门车间的主任打电话告诉我,当时加工的一件缸体漏序,交接的公司已经组装完毕,现在却要退回拆机翻修,损失起码五万起步,这消息犹如一记闷锤,我当时心里已是一片惨然。
细思在龙门车间的几个星期,我其实过于托大,在三坐标一年半的工作,已经让我失去了面对加工该有的意识和谨慎,三个星期的学习,其实没有对哪怕一种工件完完全全的加工过,到了真正顶岗自然是漏洞百出。
到了如今,我实在对机械行业已提不起半分兴趣,于是在十天之前,我向领导请了长假,其实已经与辞职无异。
回到家后,跟我妈说了我的决定,我妈开始还比较理解我,对我说先休息休息,到了第二天便已忍受不住,告诉我不应该轻易下决定,我早已没有了荒废时间的资本。
妈妈的话犹如巨石击海,在我心里掀起了一个巨大波澜,打破了我诸如全职写作、全时间学习PS等技能的本心。我自然明白我的处境,但却再也不愿意回到厂里。
我——内心好不服气,为什么男人的压力这么大,大到要一直干自己不喜欢的工作,哪怕只是想想换行之类,便立即有人泼来一盆冷水,在这盆冷水之下,我再一次失去了方向。
时间一天天过去,在家帮妈妈做做棚里的工作,回到家便倒头睡觉,转眼便是十天后,我实在按耐不主,想试试房产销售的工作,找到干这行的一个同学,询问了大概的情况。
大抵是,这份工作没有底薪,但提成颇高,成交一栋一百来平的房子,提成加奖金就有一万多元,我犹豫良久,决定去看看。
就在前天的下午,我开车到了房产中介的门头房。里面的经理听说我要来应聘,简直欢迎到不行,又给我说这行如何如何挣钱,那个谁的工资五万多,那个谁的工资又两万多,其实我心里明白,不论真假,天上哪有这么容易吃到的馅饼,我来这也是抱着试试的想法。
走时互加了微信,留了联系方式,告诉经理,我要处理完上个公司的事情后才可以入职,因为还没有辞职,大约需要四五天,给自己足够的缓冲时间。
这一切其实都瞒着我妈妈,因为我知道她相当反对我从事这类工作,依着她的话说,就是“我不是这块料,自己不认识自己几斤几两”。
可没想到昨天下午同学打来电话,问我决定的怎么样了,我接电话时虽然避着销售的话题聊,但已被我妈听出“风声”。果不然,挂断电话便问我是谁打来,我也并不想瞒着妈妈,纸毕竟包不住火,于是我将我的想法告诉她,自己想要去试试,可能开始会不挣钱。
但没说几句,我妈便截断话头,之后便是诸般难听的话倾泄而来,说到最后竟然骂我,我忍住心中怒火没有爆发,心里想着,离开离开,今晚就上我朋友家去。但犹豫了许久,我时常由于这种不应该的小事跟妈妈吵到不可开交,其实这又何必,我就进厨房做了个冬瓜汤。
一夜无话,到了凌晨一点种,我被妈妈打电话的声音吵醒,好像不是因为我的事,但我知道,她心里肯定在胡思乱想,因为她常常因为这样的事失眠,我带上耳机勉强进入睡眠。
到了早晨,因为买房贷款的银行打电话来,需要我妈去补一个签名,我就跟我妈说中午去开车拉她去银行,这事其实已经被银行催了好几天,迟迟抽不出空闲,这也是我忍住晚上没有走的原因之一。
但我刚说出这句话,我妈就无名火起,说她不去,跟我说如果我想去卖房就先把自己的房子卖了,然后又是一番揭我老底的话,什么不应该不干三坐标,听她的就不会到今天这步田地云云,揭得我实在忍受不住,一脚踢翻了家里的板凳,我妈也被我气得摔门而去。
我心里犹如吃了苍蝇一般,感觉好不荒唐,便开始整理行李,收拾完我就来到了朋友家里,跟朋友早就约好,只是来得晚了几天,大体说了说目前的情况,朋友也劝我要有自己的主见,我却感觉再次失去了方向。
26岁了,真正感觉到了走头无路想要改变的年纪,却因为长辈的压力,房贷的压力,结婚的压力,逼着自己走向自己无法看见的未来,可我深知,改变留给自己的时间更加的稀缺,再过几年,婚姻、家庭就是自己背着的一座大山。
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写下了这篇文,希望我能够不负经历,踏过这看似无法逾越的鸿沟,因我知道,坚持、自律,我终将战胜自己,战胜一切。
26岁,我不想服气,我没有资格服气,何为既定的道路?我要走我自己的路,希望与各位共勉。
2020年8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