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主旨：不同境遇下叫人心碎的生活。）

胡巴豆坐在六大街市场门口看新疆人做馕和烤包子。李公安来了，说：“巴豆，刘瘸子走了，知道不？”胡巴豆是小孤儿，十三岁了，刘瘸子是老孤儿。他俩常坐在一起，也不说什么，就那么坐着，像个伴儿。胡巴豆哭了，说：“咋死了呀？”一瓶酒，半只鸡，刘瘸子死时坐着，对着窗户，眼睁着，像发现了新世界。刘公安一说，胡巴豆想起事儿来了，说：“呀，那是鸡杀了他呀。…”鸡被蓝头四脚蜥蜴咬了，疼飞了，大风把鸡吹到刘瘸子爷爷院子里。胡巴豆说：“爷爷用黄泥裹了只捡的死鸡，把鸡烧烤吃了。”李公安惊着了，说：“你咋知道？”胡巴豆那天也在，他不吃鸡，就玩儿去了。这事儿特别诡谲，胡巴豆看过蓝头蜥蜴的事儿，它的毒没有血蛋白，直接杀脑细胞，非常快。李公安给法医中心打了电话。巴豆抹着眼泪。李公安叫他别哭，先走了。胡巴豆没和李公安说，蓝头蜥蜴是赵磊养的，咬过的东西能中毒，巴豆不知道了。赵磊知道了刘瘸子给鸡药死的事儿，找巴豆来了。赵磊二十一岁，像古代相公，很忧伤，说：“我得去自首。”胡巴豆坚决反对，说：“蓝头蜥蜴咬了鸡，鸡给大风吹跑了，鸡不是你的，风也不是你的。这是个意外啊。”刘瘸子七十多了，靠捡破烂混了一辈子，冬天来了，浑身骨头都疼。胡巴豆说：“他这样离开，不是坏事儿。”赵磊看了巴豆，又看天上的太阳，说：“他离开，你不难过吗？”胡巴豆说：“难过，也不难过。咱们有一天都得离开啊。”胡巴豆和赵磊倚靠墙晒太阳。冬天的太阳很舒服。安葬刘拐子，胡巴豆和赵磊都去了。是内疚还是怎么地就不知道了，赵磊还是和李公安说了经过。赵磊不知道，养蓝头蜥蜴犯法。掏某些鸟窝，摆摊打塑料豆子弹枪都犯法。赵磊给留置了。胡巴豆跑到派出所找李公安说：“赵磊哥哥是自首啊。…”李公安摸巴豆的头，说养蓝头蜥蜴犯法，还间接害死了人。李公安有点儿喜欢巴豆，可这事儿谁也没办法。

赵磊被判了六个月拘役。胡巴豆坐在派出所门前台阶上样子很无助。胡巴豆有个古怪的感觉：磊磊哥也许会死。胡巴豆一说，李公安懵，说：“六个月很短，怎么会啊，又不是六十年。…”摧毁人的不是时间，是发生的事儿。这是胡巴豆想的，他没说。巴豆想去看赵磊，拘留不是坐大牢，见不着。巴豆说：“我想和他说说话啊。”李公安写了个条子，叫巴豆给赵磊拿两件内衣，捎封信。信里别说乱七八糟的，要审查的。巴豆坐了三个小时的车，把东西送去了。胡巴豆和狱警说：“叔叔，俺能见见赵磊吗？”狱警说：“想啥呢，办完了一边儿去，别挡着，下一个。…”

“五七”那天，李敏芝在刘瘸子坟前蹲着，看着燃香。李敏芝敏芝十五岁，在县城上学。她家卖肉火烧，野狗追赶敏芝，刘瘸子救了她。李敏芝问胡巴豆说：“巴豆，磊磊哪会儿出来？”巴豆说了，他对赵磊的担心叫李敏芝说：“半年不长，就出来了。”巴豆的样子挺叫人唏嘘的。胡巴豆不是一般小孩，流浪时认识了个云游僧人，僧人收胡巴豆做徒弟。师父会算卦，巴豆也会。敏芝说：“你别多想啊。”赵磊是苦命的小孩，和妈相依为命。赵磊大了，妈找了个丈夫，夫妻俩处的不好，赵磊妈精神不好了，一个冬天的早晨出去再没回来，赵磊找了五年，没一点儿消息。赵磊不和其他小孩玩，养了蜥蜴和一狸花猫只猫，动辄热泪盈眶。李敏芝说：“咱们去看看他吧？”胡巴豆说：“不叫看。”三个月后到年底了，街市上到处喜洋洋，筹备过年了。李公安找巴豆说：“巴豆，给你说着了，赵磊昨晚撞墙自杀了。…”胡巴豆眼泪一下涌出来了。李敏芝跑回来和巴豆一块儿把赵磊安葬了。赵磊留了遗书，拜托把他埋在他母亲的墓穴旁边。赵磊挺事先挖好了两个挨着的墓穴。培完土，敏芝和胡巴豆等着香燃尽。有东西飘落下来，是雪花，下雪了。胡巴豆把磊磊的大狸花猫也带来了，用猫屋装着，背在身上。大狸花猫看着坟茔、墓碑和冒烟的香有点儿惊悚。安葬完赵磊，胡巴豆收养了赵磊的猫，开始替赵磊找妈。网络、手机都用上了，一年后赵磊妈找到了，她在垃圾箱边上点火取暖，火灭了，因寒冷死于心肌梗塞。胡巴豆把她安葬在赵磊的墓旁。敏芝说：“赵磊知道了会感谢你巴豆。”胡巴豆说了句怪吓人的话：“对于妈妈和磊磊，这是完美的生活。…”他咋这样说啊，李敏芝有点儿懵。初秋，胡巴豆去找师父，大狸花猫由敏芝代养了。李敏芝说：“你放心巴豆，我会照看好的。”胡巴豆说：“没事儿，要是它找不着了，一准是去磊磊和她妈的墓地了。…”这是佛学吗？敏芝不知道，抱上大狸花猫回家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