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歇了,藕谢了。过完中秋以后天渐渐凉了下来。学堂里排练次数也愈发多了。曾少爷基本每天都在。他依然会皱着眉,刻薄地嫌弃,小到一个动作都在他的要求下一遍一遍的修改。也有人有过抱怨。但是不得不说,在他的指导下,我们的配合越来越好了。邀请过一众爱看电影看戏的同学来看,都鼓掌表示可以过关。
很快到了初次演出的日子。原本说好只是邀请了新生几十位。结果到那才发现,除了学校里的新生老同学们,骆梅还邀请了一些老人,说都是爱看戏的同道中人,恰巧快到重阳,也能让他们乐上一乐。
梅姐自然是热心,可我却紧张的要命。演出开始前,我偷偷在幕布后面看了一眼,小礼堂里乌压压一片全是人,比平时多了不知多少。叶冉忙着其他事儿人也看不见,骆梅则是在和工作人员们确认各种事。我自然是没有其他活要干,可越是这样越是想的多。瞧着镜子里的自己,没有人可以说话,心里又慌得很,低下头,眼角酸了起来。
"我说你,不会是想哭吧。"冷不防身后有人冒了一句话出来,把我吓了一跳。抬头看镜子,是曾清从板着一张脸。
"离开场没多久了,我说你这大小姐的娇气可得收一收了。不然你把这妆哭花了可来不及化...诶诶诶你干嘛啊你真哭啊!"
我素来与他不对付。本来就一个人怕的要命,他又来冷嘲热讽,我一下子绷不住大哭起来。似乎很久没有掉过这么多眼泪珠子了,我觉得丢脸想止住,可心里着急,反而停不下来。
"我......是我不对,小姑奶奶你别哭了行不?"泪眼朦胧里见他那板脸露出一丝慌乱,拿了块帕子就塞到我手里。"擦擦吧,别哭了,不然骆梅得吃了我。"
难得听他语气这么软的说话,我倒觉得有点稀奇,竟不想着哭了。拿着他给的帕子擦干眼泪,本想再哭一下吓吓他,却见他看着我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他见我瞪他,指指自己的脸,我转头一看,镜子里,脸上妆被这场大哭淋成了一幅山水画。
他在我后面不厚道地笑了笑。虽然没出声,但是嘴角上扬的幅度不小。我在镜子里狠狠剐了他一眼,他倒算识相,立马帮我打了水。我用方才的帕子洗了脸,重新化妆。还好这角色是个苦丫头,妆容朴素不复杂,一刻钟化完了,离开场还有会儿。
"你涂了脂粉的样子,还是能看看的。"他又冒出这么一句。
我气鼓鼓看他一眼。"你刚才笑起来的样子,也挺好看的。就是笑的太少了。"
他可能没料到我这么说,愣住了。我的本意也是揶揄他刚才笑我,结果我感觉,我好像在夸他?
他有点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像想到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递给我。我接过一看,是一颗糖果。
"这是薄荷糖。一会要唱,刚好润润嗓。"
我点点头拆开吃了。甜甜的滋味散开,居然安抚了我的心神。
"今天来的人,其实并不如我们彩排时那些对话剧那么有研究。"他又开口。"你平时表现的还可以。"况且,"他顿了顿,"这次每个人的戏都不少,你也不算什么要紧的角色。"
刚对这个人有点儿改观,他又来嘲讽人!不过,我本想回嘴,却看到他又露出刚才的笑容。恐怕他自己也没发现,他今天好像,没有那么严肃?
我心里知道,他其实是在鼓励我。自然他不是为我,是为了骆梅,为了话剧成功,但我也能受用。被他分散了注意力,不再那么紧张。
我回他:"是呀,可惜那个出力最多的没上台啊。"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聊来扯去,很快就有人来通知要上台了。我和他一起站起来,往舞台走去。
来到舞台中间的时候,幕布还是闭着的。一会,很多人就会看到我们这场演出了。我深呼吸了一下,感受到旁边的视线。我看了一下,叶冉和骆梅在对我无声的鼓掌。而在她们旁边,是曾清从背着手在看舞台。他居然,对着我点了一下头。
哭也哭过了,笑也笑过了。我不再害怕。此刻,只想好好演,和观众分享这个故事。
幕布拉开,灯光点亮,演出开始了。
这场戏足足演了两个钟头。时间不短,但直到演出结束,我们谢幕,居然台下还满满当当。报到我名字,我鞠躬的时候,台下的掌声比我想的热烈得多。
回到后台的时候,骆梅他们又鼓起了掌。说我们演的好。她特别高兴地拉着我,说自己眼光好挑了个好主角。他们围着我,每个人都很开心。等到收东西走的时候,我想找曾清从道个谢,却找不到他人了。
"你说曾少爷吗,他说他有事先走了。"骆梅如是说。
这次,实际是承了他的关照。若不是他,我大概还是紧张到要砸了这演出。我看到桌上用过的手帕,收起来准备回去洗干净还他。又看到一旁薄荷糖的糖纸,想了想,也叠好,放到了帕子里。就让这糖纸,成为这首次演出的纪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