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铸钢老领导
我在兰石厂工作四十年,其中在铸钢呆了十八年。在铸钢十八年中曾被宣传部借调半年,又脱产上了五年学,在铸钢实际工作时间是十二年半。尽管后来我在总厂机关部门及工具分厂工作累积有二十六年,但最让我魂牵梦绕的还是铸钢。前几天,我和刘明,师立范因有事穿过老厂区,我伫立在已被夷为平地的铸钢场地面前,推测着曾经安放过电炉,造型机,树脂砂生产流水线,抛丸室等大型设备的"旧址",心里怅然若失,伤感不已 ,有些不忍直视现在的铸钢这块废墟。
毕竟我在铸钢度过了最宝贵的青春年华 ,在脑海里留下了那一道道抹不去化不掉的记忆刻痕。我相信,那些老铸钢们一定会跟我一样有着许多刻骨铭心的,或美好,或伤感,或感叹。我至今忘不了,当年尤新民被从铸钢领导的岗位调到后勤处当处长的时候,在车间机关欢送会上,他眼泪汪汪的倾诉着不愿离开铸钢的十条理由。也听说过张凤阳,汪树江,张端,吴鹤杰,那秀芳,毛鼎兴等许多同志调离铸钢时都流露出来过难以割舍的情感。我更忘不了郝青云,李榕贵,吴伯琳,张学敏,魏福俭,尹传水,牟德芬,马朝福,王九成(还有一个钱德林,我很难评说,相信铸钢大众自有评价)那些曾经为铸钢呕心沥血过的老领导们。
我们六九年元月份进的铸钢,迎接我们的车间领导是郝青云书记和李榕贵主任。郝青云是五四年从天水部校教官的岗位上转业到兰石厂的,李榕贵是从广州重型机械厂电炉工段长岗位上调到兰石厂的(和他妹妹一起从广重支援兰石建设来的)。我至今记得他俩的欢迎辞没有一点文革时的套话,官话,或者居高临下的训戒话,郝带点河北口音,他讲的简单明了,他说你们进兰石不容易,好好干,要对得起父母,要让他们放心,实现他们的期望,仿佛说的都是亲人贴耳根子的亲情话。听郝这么一讲,倍感亲切,不禁拉近了我们和他(郝在七六年从大中学党委书记岗位上再次回到铸钢过,后来调任武装部部长,总厂机关书记)的距离。李说的是广东普通话,他戴着配有遮光镜的炼钢工人鸭舌帽,脖子上搭着一条白羊肚色的毛巾,一副宣传画里见到的炼钢工人形象。他语调平稳,语速较慢,要求大家多向老师傅学习,遵章守纪,注意安全等。他说话的声音特像同是广东人的我们当年高中的班主任余老师。他们的正面亮相冲淡了一些铸钢车间最初给我们留下的脏乱差的刻板印象。李榕贵调走后,又换了个吴伯琳主任,他跟李榕贵一样也是广东人,也是广重的,只不过有些内向,对抓生产进度和质量比较重视。造型工段的3:4:3和清理工段的3:3:4的月旬作业计划好像就是他提出的。
张学敏和魏福俭都是河北人,他俩一先一后到铸钢当的书记。张后来调二分厂去了,魏书记在铸钢呆的时间长些。魏曾是随解放军南下的干部,没调兰石厂前曾是湖南某县的宣传部长(五十年代初)。魏是铸钢老领导里面我最敬佩的领导,我敬佩的不止是他的敬业,稳重及待人和气,最敬佩的是他那始终如一严以律己的品行。当我听到车间老人说起他三年自然灾害其间(当时他是车间领导),宁肯饿肚子也不拿车间食堂的一粒米一根菜叶,跟大家一样饿的全身浮肿时,我不禁肃然起敬。这与后来车间某老领导打着视察三班生产情况,起个大早到车间澡堂子泡澡(事先为他专门放好热水),然后到食堂吃豆浆油果子和肘把子肉(也是值班大师傅准备好的),"酒"足饭饱后,打着饱嗝,六点半左右在车间巡视一圈,和工人握握手,递根烟,道声辛苦了的作法是大相径庭的。
牟德芬是车间副主任,是个典型的山东大汉。他文化程度不高,性格内向,少言寡语,整天在现场抓生产进度,有时还抡起膀子和工人一起干活。有次我们在抛丸室顶上拆卸叶轮罩,有人抡了十几下大铁锤也未砸掉铁罩子,在旁边的牟主任嘲笑我们没一个是干活的料,他抡圆大铁锤,"哐当当"三锤便砸掉了罩子,看得我们目瞪口呆。听铸钢有的老同志讲,牟主任家孩子比较多(有一个儿子是残疾人),爱人是五七工厂的临时工,生活困难,他曾用手提包捡了些家中生炉子点火用的旧劈材块,结果在四清运动中,因所谓的私拿工厂"财产",几次检讨都下不了"楼"(指过关),这个五尺高的山东大汉曾急得流过眼泪。我听到牟主任的这个经历后,一方面为四清运动认真得近乎死板而惊讶,一方面又为牟主任感到莫名的伤心和难过。牟后来被派到新成立的精密铸造车间当主任去了。
尹传水是胶东烟台附近的人,解放战争时期在山东解放区兵工厂当过工人。是五十年代从沈阳某机器厂车间副主任岗位上调入兰石厂的。他文化程度不高,每次召开车间生产誓师大会的动员稿,往往由张端或张凤阳替他事先拟好,由于他眼睛花,稿子上的字写得大拇指肚那样大,对难认的字还得用另外常见字标注上音。尹是大嗓门,讲得兴起时干脆抛开稿子,做起即兴的动员讲话来。我印象较深的是,每次动员即将结束时 他拳头猛一挥,大喊道:说了算,定了干,不能只说不干放空炮,要干就要拼命干。同志们,完成下月任务,大家有没有信心!与会职工往往大声齐吼:有信心!尹主任高兴的爽朗的笑了,随即宣布散会。张端有一次用漂亮的行书体,给他办公室(不只给他办公室)写了一段毛主席语录"知识的问题是科学的问题,来不得半点的虚伪与骄傲,决定的是其反面___诚实与谦虚的态度"的条幅,写者无意,办公室主人大发雷霆,说是自以为是知识分子瞧不起"土包子",吓得张端赶快摘了下来。
七八年至七九年的一段时间,铸钢车间的质量下滑很厉害,严重影响了全厂生产,为此总厂曾派工程组帮助整顿。后来陆续派来了马朝福(曾到苏联专修过俄语),王九成担任车间领导。马在文革前曾在铸钢当过领导,王曾是铸铁车间当过总调度。马朝福比较干练,办事果断,来了没多长时间,从工艺纪律上寻找突破口,很快扭转了铸钢件下滑趋势,使废品率下降到千分之三以下。王九成有丰富的生产调度经验,他从调整生产场地开始,强化生产调度,完善车间管理制度细则(此项工作至八五年才完成,建立了三十三个制度细则,并装钉成册),在他领导下,铸钢消灭了西跨的两座待清理的铸钢件"大山",实现了多年未实现的均衡生产。后来总厂派他到二分厂(兰石最大分厂)当厂长及兼总厂厂长助理。俗话说隔行如隔山,搞铸造的去搞压力容器,行业跨度太大,王九成干了一年半就"败下阵来",被调到兰石驻京办事处当了主任。我到北京出差住在办事处,与王主任聊起此事,他感慨万分,说不知是厂里不该派他去二分厂,还是他自己不该去二分厂?
这些老领导各有特性,各有所长,尽管工作在领导岗位上,但有着跟普通职工一样的喜怒哀乐。他们都说魏福俭比较严肃,不苟言笑,其实不然,有一天上午十一点多,我给他表演了个小把戏,在场的有张凤阳,万钧,汪树江等六七个人,我让魏书记事先背着我在一纸条上任写一个字,然后团成团,在一张白纸上方自由落下,在落点上用钢笔点一个点,如此办理,要点到三十七个点,然后纸团由魏自己拿着。我可以在三十七个点上连出纸团里的字。我记得连出的第一个字是"魏"字,第二个字是"翙",第三个字是"骗"字,一连三次,全都让我连出来了。把连魏书记在内的这些人看的目瞪口呆。我给他们胡诌什么"重力加速度和地心引力"的科学原理,他们连说我胡扯,特别是魏书记像小孩子似的,非逼着我告诉他我用的啥招术,我卖关子就是不说,直到下午我才告诉他我用的绝招后的,他听后气得骂我是"坏小子"。郝青云与魏福俭爱打门球,王九成爱下象棋和打太极拳,尹传水爱看历史小说,李榕贵和马朝福爱长走等都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现在牟德芬,尹传水,魏福俭,张学敏,张凤阳,尤新民等都已病逝,原来在七里河大桥下黄河边打了十来年自编太极拳的王九成近半年也因身体原因出不了门了(爱人去逝后,精神状况变差)。前不久在河畔晨练长走的人群中见到过郝青云,马朝福,李榕贵等老领导,他们的身体非常好,特别是马朝福和李榕贵直观年龄比实际年龄要小七八岁,见了我 ,他们这些八十多岁的老人大声喊我这年近七旬的老人为"小吕",引起路过行人奇怪的目光。
(华民故事连载四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