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tti与他们相遇

之前看了Patti Smith的回忆录【只是孩子】。

帕蒂初抵纽约那年,正是嬉皮风潮勃发的“爱之夏”,鲍勃.迪伦、滚石、吉姆.莫里森风华正盛,詹妮斯.乔普林和吉米.亨德里克斯一夕成名-- --两年后,他们将和帕蒂在切尔西酒店短暂相遇。

这些相遇,以及Patti对他们的形容与一些小事的回忆、描述,在我读来颇有意思。之前只是听过他们各自的歌曲,而Patti的回忆给了这一切以关联,通过一个当事人(作为同行、听众、朋友)的视角来描述这些人,把所有的故事串了起来,他们的每一句交谈,Patti所描绘的每一个场景都能让我遐想联翩许久。


Allen Ginsberg

我转身一看,竟是艾伦.金斯堡。我从没见过他,但我们这位伟大诗人和行动主义者的脸,我不会认错。看着卷曲的深色大胡子衬托下的那双尖锐的深色眼睛,我点了点头。艾伦补足了那十美分,还请我喝一杯咖啡。我默默地随着他坐到桌边,然后甩开腮邦子吃起三明治来。
艾伦做了自我介绍......,他突然俯过身来紧盯着我。“你是女的?”他问。
“是啊,”我说,“有问题吗?”
他只是笑着:“抱歉,抱歉,我把你当成一个美男了。”
我立马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呃,那意思是三明治得还你是吗?”
“不用还,吃吧,是我失误。”

......
后来,艾伦成了我的良师益友。我们经常回忆起两人的初次邂逅,有一次他还问我会怎样形容我们的相遇。“我会说,你在我饥饿的时候喂饱了我。”我告诉他。确实如此。

与金斯堡

Tom Verlaine

那支乐队(Television)乐风粗糙不羁、古怪,富于个性和感染力。他们的一切我都喜欢,那种痉挛式的动作,鼓手行云流水的爵士范儿,散漫却高潮迭起的音乐结构。右边那个高个的古怪吉他手让我感觉很亲切:浅黄色的头发,优雅修长的手指握着吉他琴颈,就像要把它掐死一样。那人叫汤姆.魏尔伦,他肯定看过《地狱一季》这本书。
在演出间歇,我和汤姆没有谈诗歌,而是聊起了新泽西的森林、特拉华清冷的海滩和西部天际盘旋的飞碟。结果发现,我俩竟在相距二十分钟车程的地方长大,听着同样的唱片,看着同样的卡通,而且都爱《一千零一夜》。休息结束,“电视”回到了舞台上。理查德.劳埃德抄起了他的吉他,奏响了《华盖之月》的第一个乐句。

我们想再加一把吉他来表现对自由不顾一切的渴望,乐队选中了汤姆.魏尔伦。我琢磨着如何能打动汤姆的心,特别做了一番打扮,想必一个从特拉华出来的小伙子是会懂的:......。我的穿戴是否打动了汤姆不得而知,反正他满腔热情地加入了我们的录音队伍。


与魏尔伦

Jim Morrison

我们没钱看演出,不过罗伯特在离开“东菲尔莫”之前,给我搞到过一张“大门”乐队的演出通行证。他们的第一张专辑曾让我和珍妮特听得如饥似渴,没能和珍妮特一块去看几乎让我产生了罪恶感,但在看吉姆.莫里森演出时,我的反应却怪怪的。周围的人似乎都被惊呆了,我却以一种冷冷的、十分清醒的意识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我对于这种感觉的记忆,比对演出本身更清晰。看着吉姆.莫里森,我感觉,干这个我也能行。我也说不上为什么会这么想。我的经历里,没有哪样能证明存在这种可能性,但我心中怀有这样的自负。我对他同时产生了亲切感和藐视,我能感受到他的害羞和他无上的自信,他散发着一种混合着美、自我厌恶和神秘痛苦的气息,就像西海岸来的圣徒塞巴斯蒂安。我的这种反应让自己都有点脸红,当问起“大门”如何时,除了说他们很棒,我什么也说不出来。

一场危险的暴风雨把大家都赶回了家,不过我没走,后来经洛杉矶回到纽约。我就是在那儿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大门”乐队新专辑【洛杉矶女人】的广告牌,上面是一个被钉在电线杆上的女人。一辆车从身边驶过,车上的电台里传出他们的新单曲<riders on the storm>。我自责,我几乎忘记了吉姆.莫里森对我产生过多么重要的影响,是他引领我走上了把诗歌融入摇滚的道路,我决定要去买这张专辑,为他写一首有力量的作品。
但我刚回到纽约,他在巴黎去世的消息就从欧洲慢慢传开了。有那么一两天,没有人能确定究竟发生了什么。吉姆死在了他的浴缸里,死因神秘。那是七月三日,布莱恩.琼斯的祭日。

七月十三日这天是个星期五,在格林街与运河街的夹角,地下导演杰克.史密斯住的阁楼顶上,我在吉姆.莫里森的纪念会上做了朗诵。那是属于我的演出,到场的都和我一起赞美吉姆.莫里森。

开往巴黎的列车上平淡无奇。我一度发现自己在流泪。一到巴黎,我便登上去拉雪兹神父公墓的地铁,因为在回纽约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做。雨又下起来了。我在公墓墙外的一家花店前停下,买了一小把风信子,开始找寻吉姆.莫里森之墓。......在那个没有标志的墓前,摆放着朝圣者们的礼物:塑料花、烟头、空了一半的威士忌酒瓶、断了线的念珠和奇怪的护身符。译成法语的歌词涂鸦围绕着他:Cest lafin, mon merveilleux ami。这就是终点了,我亲爱的朋友。
我感到一种别样的轻松,一点也不悲伤。我感觉他可能会从薄雾中无声地走来,轻拍我的肩膀。似乎他葬在巴黎就对了。......我有种不安的感觉,如果不赶紧离开我就会变成石头,变成一尊手持风信子的雕像。
......突然间,她转向我,用英语粗暴地喊道:“美国人!干吗不去尊敬你们的诗人?”
那时的我很累。那时的我二十六岁。四周那些粉笔写下的留言,就像眼泪一般在雨中消融,在护身符、香烟、吉他拨片下面汇成涓流。在这块埋葬着吉姆.莫里森的土地上,漂浮的花瓣就像是从奥菲莉亚的花束上散落的。


Jim墓前

Janis Joplin

我穿着圆点花纹的人造丝海军蓝长裙,戴着草帽,这是我的“伊甸园之东”造型。我左手的桌边,詹妮斯.乔普林正和她的乐队谈笑风生;我的右前方,是格雷丝.斯利克和“杰弗逊飞机”以及“乡下人乔和鱼”的成员;面对门的最后一张桌上坐着吉米.亨德里克斯,他戴着帽子,埋头吃着东西,对面坐了一位金发女郎。音乐家在这里遍地都是,在他们跟前的桌子上,堆满了虾和青酱、西班牙海鲜饭、桑格里酒壶和龙舌兰酒瓶。

通过他(博比)我认识了......等音乐家。他们就像鹅群一样,等待詹妮斯.乔普森的到来。能进入这群人的私密世界,我唯一的通行证就是博比的一句话,而他的话是无可置疑的。他把我以“诗人”的身份介绍给詹妮斯,从那以后詹妮斯就经常喊我“诗人”。

那群热忱的音乐家到了切尔西,他们常会拿着木吉他到詹妮斯的套房里去。我获准去看他们排练她新专辑的歌曲。詹妮斯是这只摩天轮的皇后,坐在她的安乐椅上,拿着一瓶金馥力,哪怕是在下午。迈克尔.波拉德总是伴其左右,他们就像一对心心相印的双胞胎,语言模式都一样,每句话都加个“哥们”。我坐在地板上,听克里斯.克里斯托弗森唱起她的《我和博比.麦吉》,詹妮斯唱和声。我本是冲着这样的时刻去的,但那时太年轻,正专注于自己的思绪,几乎捕捉不到这些瞬间。

因为中央公园的那场大雨,詹妮斯.乔普林在八月又回来了,她看起来开心极了。詹妮斯对录音充满了期待,围着紫红、粉色和紫色的羽毛围巾华丽地进了城,她去哪儿都围着它们。......詹妮斯几乎整晚都和一个她喜欢的帅哥待在一起,但就在打烊之前,那人却和一个更漂亮的谄媚女人溜掉了。詹妮斯受了很大刺激,“这种事老是发生在我身上,哥们,又是一个寂寞之夜了。“她在博比的肩头抽泣着。
博比叫我把她送回切尔西,照顾着点他。我把她送回她的房间,在她哀叹自己命不好的时候陪在她身旁。走之前,我告诉她我为她写了一首小歌,并且唱给她听。
......
她说:”这就是我,哥们。这就是我的歌。“我要走了,她对着镜子整理着她的围巾,”我看起来怎么样,哥们?“
”你就像颗珍珠,”我回答,“珍珠般的姑娘。”


Janis Joplin在Chelsea Hotel

Jimi Hendrix

那是柯川离开的夏天,是《水晶船》的夏天。手无寸铁的花童举起了双臂,中国试爆了氢弹,吉米.亨德里克斯在蒙特雷烧了他的吉他,调幅电台播放了《比利.乔颂歌》......在这种辗转变幻的荒凉氛围里,一次偶然的遭遇改变了我的生命轨迹。
这是我遇到罗伯特.梅普尔索的夏天。

这是一个臭名昭著的地方......,吉米.亨德里克斯常在这儿泡着,俱乐部关张后,他接手了这地方,把它建成了第八街52号深处的顶级录音棚。
......
能去那儿让我很兴奋。我戴上草帽朝市中心走去,但当我到了地方,却怎么也不敢进去了。正巧吉米.亨德里克斯出现在楼梯上,发现我像个土气的怪人一样坐在那里,他咧嘴笑了。他得赶飞机去伦敦参加怀特岛音乐节。我告诉他我胆太小了不敢进去,他温和地笑着,说可能和别人以为的正相反,他很腼腆,参加派对也总让他紧张。他在楼梯上陪我待了一会儿,告诉我他想要用这个录音棚做些什么。他梦想着能聚集世界各地的音乐家,这样他们就能带着他们的乐器来到伍德斯托克,在地上坐成一圈,弹啊,弹啊。什么调、什么速度、什么旋律都不重要,他们能一直弹,直弹到度过不和谐阶段,找到一种共同的语言。最终,他们将在他的新录音棚里,把这种抽象的世界性音乐录下来。
“和平的语言。你喜欢吗?”我喜欢。
我不记得我是不是真的走进了那间录音棚,不过吉米的梦想再也不可能实现了。

我们走在蒙帕纳斯大道上,我看到了令我痛心的新闻头条:Jimi Hendrix est mort. 27 ans.我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吉米.亨德里克斯再也没机会回到伍德斯托克创造世界性的语言了,他也再不可能到“电动女士”去录音了。我感到我们痛失了一会好友,我回想起他的背景,那绣花的马甲,还有他迈上楼梯的长腿,那也是他最后一次迈进这方天地。

十月三日......,我们又一起哀悼了这位吉他诗人的离去,在一起谈论他的过程中那得一点点安慰。
然而在第二天晚上,我们还将在约翰尼的房间里再一次地相互慰藉。我的日记里只写了几个字:詹妮斯.乔普森。她因毒品使用过量死在了洛杉矶“里程碑”酒店的105房间,时年二十七岁。

我们录音的B棚在“电动女士”的后部,有一个小的八轨调音台。正式开始之前,我对着麦克风轻唤了一声“嗨,吉米”。

接下来的五个星期,我们录制并缩混了我的第一张专辑《马群》。吉米.亨德里克斯再也不能回来创造他的新音乐语言了,但他留在了这间录音棚里的,是他对我们未来文化之声的所有希望和共鸣。从我踏进录音间的第一刻起,这些感触就浮现在脑海中:摇滚乐拯救我于苦涩的青春斯,我的感激之情;我跳舞时体尝到的快乐;我在为自己所作所为负责的过程中日积月累的道德力量。
这些东西在《马群》里被重新编码,也作为对前行者的一次致敬。在《鸟园》里,我们从年轻的彼得.赖克着手,他在等待父亲威廉.赖克从天而降解救他。在《打破它》里,我和汤姆.魏尔伦写了一个梦,像普罗米修斯般被绑缚的吉姆.莫里森突获自由。在《大地》里,野孩子的意象和亨德里克斯走向死亡的步履合在一处。而《挽歌》,纪念了所有那些人,过去、现在和将来,那些我们已经失去、正在失去和终将失去的人。

Jimi在演奏【星条旗永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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