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贫寒,生长在水路不通的山沟,我6岁的时候,每天要走一个小时的路,才能到镇上唯一一所小学,安心的听上4个小时的课,在四点以前赶回家中,帮父母料理好晚饭所需。每天,我会带两顿简餐,一个在早上上学路上吃,一个得在中午休息时,赶紧吃完。农村的孩子都要早早回家,怕太晚放学走山路不安全,我们的中午时间吃饭加休息总共1个小时。
父亲,是一个中学老师。儿时,在我能听懂人们说话的时候,第一个收到的讯息,便是父亲的教诲——读书,读书,多读书。母亲,在家务农,在家甚少表明自己的观点。每月,当父亲拿着教书的工资,分出三分之一给母亲料理家用,另外的三分之二变成给我练字用的纸笔和阅读书,再无它用。父亲,会把我每天练的字,挂在我的床头。如果这天练的不用心,他会用长长的棍子打我的手。
除了日复一日的练字外,父亲在阅读方面,从未加以限制。我也无荒废父亲让我美好之意。小说、散文、名著都在我接受之内,阅读量的递增,让我在作文、理解、表达方面能力突出。受到校长、老师瞩目。在我小学毕业之际,组队来我家中与我父亲谈心,意思是,我是有天赋的,我的父母,理应支持我,现在考县里最好的中学,再考市里最好的高中,最后,至少去省城上大学。记得校长从我家告别的时候,意味深长的看着父亲了一眼,转而对我说:同伟啊,这个家,也许因你而改变,你要努力啊。
校长说动了父亲,母亲接纳父亲一切决定。于是,初中,我便带着大箱的行李,前往了初中,开始了离家住读。起先,每周周末我还利用半天的时间,到了高中,我已习惯在寒暑假回家一次。因为父亲让我不要老想着回家,可以利用周末,给低年级同学补课,这样可以巩固我的知识。父亲母亲竭尽全力保障着我住校所需的一切用度。我拼命读书,做题,我并不像班上其他学霸,独来独往,听老师话。由于常帮同学分析解题思路,慢慢的,我发现自己在讨论,倾听时,常常能体会到对方内心想法,而更特别的是,对方的想法常和他嘴上所说的并不一致,直到被我点破。
记得高考前,大家填志愿,全班同学分成几波人,叽叽喳喳的谈论。有个女孩问我,大伟哥,XX说他只去省城,不想到更远的地方,你觉得是不是这么选是不是有点吃亏啊。我抬头看了女孩一眼,低头说,就凭这次的调考成绩,他的第一志愿最低也会填报东部最好的大学,再冒险一点就是上北京了。女孩惊讶的看着我,仿佛对我的大胆猜测有同感又不敢完全认可,道“可他对我说,去那么好的地方有什么用,生活成本太高,也留不下来,还不如在省城。”我停下手中的笔,抬头看着她,问道:虽然你第一次问我,但这个问题没少问他吧?”不等女孩回应,我继续说道“以你的成绩,最好的结果就是考取省城大学。而他,发挥失常才会进省城。他这么跟你说,是因为你们目前的关系,避免你的情绪让他分心。这是我的看法,信不信你自己决定。”说完,我看到女孩失落、怀疑、难过的复杂情绪瞬时在脸上显现。我并不同情这个女孩,她本可以考到更好的学校,因为高二就开始与对话里这个学霸恋爱,数学成绩下降了那么多自己都没什么感觉。在对的时间做不对的事情,这是我最不看好的行为,我认为这是浪费生命。学霸当然有自己的策略,先稳住对方的情绪,再做好自己的事情,最后一走了之。聪明人和瞎子之间的较量,胜负已分,我看出了他的心思,她的不安,我厌弃这种行为,所以说了出来。填志愿那天后,我被一群人纠集在路上打了一顿,因为那女孩把我的看法全部告诉了她的学霸男朋友,招致他们大吵大闹了一番。我回想当天其他同学和我对话:同伟,那你打算报哪?至少清华吧?我说,省城。他们哈哈大笑,说,同伟你也不爱说实话吧。你的成绩考省城,那才是屈才了。你的文笔这么好,至少,应该去清华北大,去实现你的理想!
我面无表情,心里却一笑。你们这些生活无忧的人,并不知道我们这些为了读书,让父母倾其所有的无奈。报省城,并非因为我舍弃理想,而是理想和现实之间,横着许多障碍。当我在历史课上学到一个词“曲线救国”的时候,我感觉我的机会来了。我开始了解大学专业与就业之间的关系,选择了一个可能帮助我扫清理想现实与障碍的学校与专业——汉东大学政法学系。我有着良好的文科基础,不弱的逻辑分析能力。用这些能力,帮助我在法学政治学继续深造,我想进入国家体制内,给自己挣得一份光荣稳定富有使命感的工作,让整个家族为我骄傲。我的分数超过当时政法系整整20分,使我在进入学校时,便进入学生会工作。汉东大学很多行政领导、专业教师都认识我,喜欢我。这里面,就有高育良教授。
自从那次被打以后,我开始体会,某些时候时候,即便你看穿了对方心思,也无必要说穿。如果你用言语帮别人维系住他们自我构筑的梦幻,他们会对你喜欢,肯定。反之,如果你依据事实与逻辑道破结果,可能会给自己招致伤害。
大学期间的见闻,已经让我看到世间还有另方乐土。四轮汽车和沥青马路黏过儿时辛苦走过的泥泞石道;咖啡可乐冲刷着小时候一口一口咽下的馒头与白水。这儿的景象让我欣慰,我终于在生命中,看到了另一种现实体验。重要的是,我向他们一样,有着爱情,我的女朋友,来自高官家庭。我们在学校一同自习,一同散步,谈着未来的拥有彼此的梦想。每年生日,我会送她一本书,书是我读过并且标注着我的读书笔记,代表我的智慧;再附上一束颜色艳丽鲜花,代表着她的明媚可爱。她欣然接受,毫不厌弃。我的生命中被光照耀,使我对繁重的学生会工作和学习任务充满动力。学长学姐们一届一届的毕业,我看到他们稳定的工作和荣耀的职业,也看到自己身上的成绩与骄傲,感谢着我自己的十多年的努力与希望终于快带我奔赴改变命运的节点了。
后面的事儿,你们都看到了。并非我不努力,而是在那个时代,所有的努力,抵不上一句话的权利。它不仅拆毁了我的职业理想,更如毁灭了我生存观念理想一样。拿到分配通知单的那几天,我反复做着一个梦,梦里一个人背负大于他身形的模板,哼哧哼哧的搭建属于他自己的小窝,一阵风吹来,木板随纸片般飘落,背着木板的人,背着重如纸片的板子,竟给压得密密实实喘不过气……我在气喘吁吁中醒来,一个男儿,竟泪湿满枕,黑夜弥漫,我无力的望着天花板,十几年的学习,努力,思考,成绩,在人家一句话面前,不值一提。校方跟我说,我出生农村,理应回到农村,奉献人民。我该怎么办?我的人生还有几十年,我十几年的努力,和不努力的几十年结果都一样,回到穷远偏僻的山村,干着神鬼不见的事情,过着无惊无喜的一辈子?
我恨那独断专行的权力,他狠狠的嘲笑着我,企图用自身去触碰它威严的幼稚想法。它用毁灭我希望的方式在告诉我,不顺从它而招致的狠绝结果。毕业临行的那天,凌晨三点起了床,去了长途汽车站。丢下了约好早上陪我一起吃饭的女朋友,无颜,惭愧升起的自卑感使再也不能直视她的双眼,只好忍泪告别。
后来,我在一次缉毒行动中负伤,也因此清扫了毒枭老窝。我的组长将我的事迹一无落下的写成报告,汇报给上级,竟获得了重视。再后来,我见到了大学的老师,那时他辞去学校职位,当了领导干部。再后来,我接连获得提拔,几年后我坐在厅长办公室,看着眼前的电话、会议记录本、电脑,竟有重见天日之感。
而真正让我获得这个机会的因由,我已无法向任何人提及。
我的生命轨迹已经在毕业那时发生了改变。
对我而言,在那时,我一无所有,唯一的前行之路,便是依靠自己为赌注,一步一步重新获取。
每一次做出触犯法律底线的行为,我的脑袋会“嗡”的一声,会晕眩相当一段时间。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会告诉自己,其实我已经死了,其实所做的一切,不再受任何的审判。
我不做,才会使我失去现在的一切,那对我而言,才是真正的审判。
不然为什么,让那些命令我做恶的权贵们,活得这么逍遥自在呢?
侯亮平来我们这里的时候,我内心形成了两个帮派。一派对我呐喊着,看,你做不到的事情,有人叫嚣着要替你做了,你开心不?另外一派冲我大声嚷嚷,这样的人,要学当年的你,做出反抗权力的事情,你现在是权力,还不灭了他?
我被这个两个声音摧残了几个月,最终,我拿着枪,对准了自己。
从此,不再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