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知道啦,我在这里挺好的。你们放心吧。”一位看不出年纪的老者,刚捡起手中塑料瓶,含糊不清的说道。耳朵上的蓝牙耳机闪烁着红绿的微光。“哎,还是不会用年轻人的玩意儿,回去问问楠楠吧。”说着又靠在了柱子旁,颤巍巍地从身后的背包中取出一块儿皱褶的垫子。看样子有些年头了。“这还是当年小慧嫁给我的时候带来的嫁妆呢!老啦,真的老了。”老人边说着边把它垫在了身下。从衣服里掏出了几根烟卷,这烟卷是老家的做法,这里头的烟草末还是当初从村头老王家买的,外面儿用几张废纸卷着。哦,不能说是废纸这是楠楠的作业啊。心里想着老人却自顾自的抽起来,呛人的烟雾似与这幽深的地下车库格格不入。等到老家的土烟都抽完了,才起身,拍了拍垫子,塞回了书包,拾起那一袋的塑料瓶向着昏阳走去。在昏光的暗映下那身影越发越长,像个青年,又像个老人,步伐有力,却又似暮年垂朽……
老刀,男,七十岁,膝下儿女成荫,个个孝顺,孙女孙子也争气。邻居都说老刀的运气好。不幸的是,十八年前老刀的老伴儿也离开了人世,那曾壮硕的身体也日渐倾颓。在儿女和邻居们的劝说下,几番周折,与隔壁家早年亡夫的芳姨住在一起。芳姨家也是一个大家庭,两个人相敬如宾,旁人都羡慕老刀的运气,一辈子没受过气,没受过苦。老刀到了楼下,把一大包瓶子小心翼翼的藏在了他家的车库里,哦,是芳姨家的车库。又把外面那几乎褪色的衣服脱了下来放在了塑料瓶的后面。若在路上逢着路人,就说去把后山那一块荒地垦了,打算来年种些果蔬给大伙尝尝鲜。因为老刀一向勤快,人缘又好,听到这句话,便也就不再过问,只等来年吃现成的了。一上楼,楠楠一下子扑在了老刀的身上,“刀爷爷,你回来了,你今天去桥南下象棋赢了没有?”老刀,不动声色的闻了一下,发现身上的气味还算过得去,便不动声色的笑道:“赢了赢了,只是你这耳机不太好使,又坏了。等爷爷再杀几盘,给你买糖吃,带你出去玩儿。”说着也自顾自的乐了起来。楠楠又说道:“那是爷爷你笨,教了你好长时间了,今天学不会不叫爷爷给我讲故事。”老刀说:“哎,好好好,你这小娃子还管上我了!”芳姨这时也从厨房出来了,“老刀,楠楠来吃饭,记得洗手啊,你们俩现在就是大邋遢和小邋遢。”
“哎,我知道了,我在这边挺好的,你们放心吧。”芳姨望着阳台前老刀萧瑟的背影,心也莫名一痛,叹了一口气。楠楠问道:“奶奶,刀爷爷又去打电话了啊?”“嗯,是的。”“那今年鑫鑫姐回来吗?”“回来的吧,毕竟他们也有些时日没有来看你刀爷爷了,放心吧,鬼灵精,等你鑫鑫姐来的时候肯定会给你带好吃的东西的。”看见老刀回过了身子,芳姨也止住了声,只是看着老刀的头发似也又白了几根。
“爷爷,芳姨这是带给你们的礼物,祝你们白头到老,哎呀,楠楠你再抢就不给你吃了!”芳姨笑着轻打了楠楠一下,笑着说:“你这孩子就贪吃,鑫鑫快进来。”刀爷爷看见了鑫鑫,急忙把手里东西接上,“来就来,买什么东西啊,你多来看看我这个爷爷,我就很满足啦。”一家人围着桌子有说有笑的聊着。“爷爷,我们老师天天夸我聪明呢,虽说我是最后一个入学的,可我是咋们家最聪明的呢!”鑫鑫说道。“哼,才不是呢,我才是咋们家最聪明的呢!”楠楠争道。“你才不是我们家的人呢,吃东西还堵不住嘴!”鑫鑫说完,话音未落,老刀便吼住了“别瞎说!你来这里就是说这些的吗?”鑫鑫听到眼泪瞬间决堤,哭着跑到了老刀那屋,竟自哭去了。楠楠好像也知道气氛有些不对,也走去老刀那屋去哄鑫鑫了。“别在意,毕竟是个孩子。”芳姨说道。老刀看着芳姨,似有千言万语,终究化作了一声长叹,芳姨也只是摆摆了手,呆呆的望着窗外。“爷爷,你那个土烟多不好啊,以后你抽这个吧,是我爸爸给您的中华呦,手机软件也更新了,垃圾也清理了,放心吧,等我下次再来看爷爷,芳奶奶,楠楠再见!”老刀笑着应着,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挥挥手,鑫鑫就这样消失在城市的喧嚣中……
老刀回到家,刚要拿出土烟,习惯性的往后看,才粲然一笑,鑫鑫早就离开了。迟疑了一会,又把土烟拿了回去,掏出来鑫鑫临走时留下的烟盒。打开后,发现里面夹着一张纸条:
爷爷,好久没来看你了。父母都忙,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礼物都是爸妈的心意,我从我自己的零花钱里省出的钱,给您买了一个牙刷,就放在了车库最里边,小心不要被芳姨看见哦。
孙女
鑫鑫
老刀手里拿着纸条笑了,发自内心的笑了,嘴巴都碰到了耳朵根,笑着笑着却又哭了。默然起身,走到了里屋,把有些泛黄的假牙拿了下来,叹了口气,泡在了水里。月亮格外的亮,透过窗子,老刀屋子里雾也似的笼住了月光,那淡蓝色的烟雾直至天明,才淡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