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经由时间失去的人和找回的自己


角田光代 - 小熊

可能是这段时间手边看的短篇集比较多,加上自己最初对这本书没有一点点的了解拿起就读,所以在看完第一章“小熊”时还以为这是本角田光代的短篇小说集。再说,以其中一个故事来作为短篇集书名也是常有的事。

当我带着疑问在想象这本合集里的故事都有着怎样的共同主题时,是否像《十一种孤独》那样讲述的都是人们内心的孤独?就这样想着疑问着往后面看时,当看到“英之”这个在前一篇中作为配角出现的名字在第二个故事以主角的身份出现时,我才恍然意识到作者对故事的主线架构,这原来是一本长篇小说,然后一边笑着自己傻一边饶有兴致地读下去。

我很喜欢整个故事的主线走向,就像电影一样,一幕衔接一幕,从前一幕作为配角的人物完成了他的戏份,走下舞台去过他自己的生活和拥有他的配角,完成这一幕的新的配角又转到下一幕以他作为主角和拥有配角的戏份,如此衔接下去,直到兜一个圈,回到原点,回到最初那一幕的主角。

然而,这个圈并不是平面的,而是个在时间轴上螺旋上升的曲线。从第一幕到最后一幕,时间流逝,第一幕的主角从最初的二十五六的韶华青年,经过几个转场已到了三十五六的无奈中年。在这个螺旋上升曲线上的所有人物、故事,到最后似乎可以拉开扯直,以时间的顺序一一铺排在眼前。那些快乐、伤痛、疑惑、不满、恐惧、平淡和释然,一下子好像全都散落在平地上,我可以一颗一颗挑出来拿在手里观看。

很多人都说这是一部关于失恋的小说,因为每个人物都被这样或那样的方式抛弃过,这是关于爱情的伤痛的小说。我觉得是,也不是。

的确,从始至终,每一个人,都有着不算美满的感情经历。

苑子为了留住看起来独特的英之,总是急急忙忙、买好丰富的食材奔回家里,而最终英之消失了;即便后来碰到,在逼问之下也没有给苑子合理的解释,还是以分手告终。英之为了能和爽直果敢的友里绘一直生活,开始尝试固定地有目标的工作,并且接受友里绘的习惯和玩笑;但是最终友里绘选择了一直以来的偶像而没有片刻迟疑地离开了他。友里绘为了能跟偶像槙仁在一起,改变了自己以往的许多自由习惯,成为了曾经最讨厌的那种在家等着男人的女人;然而最终却因为忍受不了那个所谓的姐姐和槙仁从不严明的态度,而选择离开;槙仁因为希麻子终于断绝了和关系道不明的所谓姐姐的关系,并忍受着希麻子从未明确和他的恋人关系;而最终希麻子离开之后再未回来。希麻子为了能跟久信在一起并开展她的人生计划,放弃了虽然毫无起色但坚持多年的舞台、演员事业,一心投入到久信事务所的打理中;而最终逐渐被久信新雇的其他女孩取代,不得不选择离开。久信为了能成为像文太那样为了自己喜欢的食物而不懈努力的人,一直坚持不懈的努力画画,并一直对人生低谷的文太抱有极大的期望;而最终,文太选择了放弃成为知名料理人,和苑子结婚去到一个小地方做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厨师。最后,梢惠因为离婚而对一直以来自己被甩的经历耿耿于怀,本以为在聚会上认识的友里绘会一直和她一起这样聊天、喝酒下去;而最终,友里绘走出了感情咨询室,开始了新的恋情。

他们每个人都可算是伤痕累累,都不止一次地被感情灼伤,留下那时隐时现的伤疤,和久久不曾散去的阴影。

但,如果仅仅只看到这些感情的纠葛和伤痛,那不一定显得这本书多么难得。书中那些关于成长、关于生活、关于自我的表现反而是让我感触更深的。

从二十四五岁到三十五六岁,通过不同的人物和故事连接起了长达数十年的时间跨越。这数十年里,有感情的变更,而更多的是难道不是每个人内心的日渐成熟和对生活方向渐渐把握吗?还有这背后难以忽视的社会和时代的变革。

苑子从一个一味迁就、害怕失去恋人的人,慢慢获得工作的提升,并学会了去理解曾经那个离开自己的消失的男人,最终明确了自己生活的取舍;英之从一个逃避感情、逃避责任的人,慢慢开始想要拥有稳定的感情,开始努力得到固定的工作;友里绘从一个为了偶像而放弃来之不易的工作,并成为一个守在家中、没有自由、没有自我的女人,最终从这段感情挫折中走出来,率然接受新的恋人开始新的生活;槙仁从一个对身边的人和事都冷淡、任其发展的无趣的人,慢慢开始审视自己生活中的不合理,开始接受和成为一个普通但却踏实的上班族;希麻子从整天叫嚣着要实现演员梦想和获得成功,并四处算计着和哪些男人发展关系以求得什么,慢慢开始安心做一份平凡却实在的工作;久信也从自少年时期对文太才华和其本人的痴迷,对文太选择的难以接受,最终在看到孩子时慢慢平和下来接受和理解;梢惠也从那个对离婚、对总是被甩的伤痛阴影中慢慢走出、看开,准备好去面对伤痛过后也可能会再次到来的感情。

这些人、这些事,看起来是许多个的故事,而我觉得这不就是人生吗?这不就是我们可能经过甚至正在经过的生活吗?

那些年少时迷恋的人,那些年轻时做过的反叛的、不顾后果的、率性而为的事,那些为了梦想不顾一切去争取去奋斗的日子,那些一度痴迷的人、一度幻想去做的事,那些辜负了自己和被自己辜负的人,那些被伤害痛苦沉迷的时候,那些最终放弃的爱人和梦,那些渐渐明白的道理......我们何尝不是如此走过来,在伤害和被伤害,陪伴和离开,疑惑和领悟间徘徊,磕磕绊绊走过这些岁月。

这就是生活啊,不可能完美,也没有结局,不断在潜移默化地改变。那隐隐作痛的孤独、失望和无奈,不会区别于你是个怎样的人,成功或者不成功,都会在那个角落里,等着你不时去开启。

但正因为这就是生活,所以,不管故事中每个人物有着怎样的人生经历,最终,都是要面对即将到来的明天。日子,总是要继续的;人,总是要成长的。就像书中说的,即使受过伤、知道痛,但是终究我们还是会站起来,还是会去爱的。

一年又一年,时间不会停止。在这一分一秒流逝的时光里,那些曾经在身边的人不可能仍悉数陪伴在我们身边,有些人注定是要走失在这光阴里的,就像我们也不可避免地会出现和消失在别人的轨迹上。但是,这也是一条寻路的轨迹,在这必然的、不会终止的得到和失去的道路上,我们也一路走来一路习得,通过这些聚散离合、拥有失去、快乐痛苦、激情平淡,慢慢找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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