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牛哥这几天给我们又当司机又当导游，我们对他的民族和经历也很好奇，在车上赶路时总是问东问西，他又开朗健谈，聊得就越来越多。今天来香格里拉，几个小时的路程，我们把他的身份经历“盘问”清楚了，就想要给他写个小传。

衣若次尔，是阿牛哥摩梭族的名字。衣若是小牛的意思，次尔是吉祥的意思，所以他让我们称呼他阿牛哥。他原本沿袭摩梭族的走婚习俗，随母亲的姓氏姓石。他的父亲是汉族人，又是沈万三的后代，曾参加过抗美援朝，家里大多从军从政。但阿牛哥从小跟着母亲生活在摩梭族，和父亲关系并不是很亲密，直到母亲去世后，他才改姓沈，叫沈新风。

他今年五十出头，和所有的摩梭孩子一样，小时候家里穷到鞋子都不常穿，去学校上学，赤脚踏着山间泥泞小路走几公里，到学校后才洗洗脚换上鞋。由于他们从小说摩梭语，不会说汉语，也听不太懂，老师讲课他基本上听不懂，导致一年级就留级上了四年。直到他的小妹也开始上学，和他一起上一年级，老师就直接找他说他太笨，跟妹妹都一班了，真是不应该。年幼的他觉得自己为家人丢脸，就不再上学了，回家帮家里人放牛。十几岁时，玩玩具枪，一下把同村伙伴的一只眼睛崩坏了，伙伴的父母家人淳朴，认为孩子之间玩耍并没有恶意，没有让他赔偿。但负责养他成人的舅舅把他痛打一顿，说他只是顽皮，什么也做不成。他便产生了离开家出外闯闯的念头，还暗自发誓不闯出个名堂就不回家。就这样，阿牛来到了大山外面的世界，不会说汉语，也听不太懂，又没有学问不怎么识字，他就去矿上，下苦力挖煤，讲着他伸出手来，手背上几个黑点，就是当年挖煤时手上的皮蹭掉，煤钻进去就长在了肉里。肯吃苦又有力气，让他虽然艰难，却能赚到钱。慢慢地他学会了讲汉语，也能听懂能和人正常交流，又去学了开车，开始开旅游车。那时导游还少，凑不够数时，别人就叫他去充一下导游，给游客作讲解。云南旅游局招考导游，他也去报名试试，和他一起报名的大多都是旅游专业的学生。面试时，他就对着评委们讲泸沽湖的风景、内涵，讲摩梭族的习俗，一下讲了一个多小时，评委当场就敲定了他。他才怯生生地说，自己没上几天学，没有学问，第二场笔试根本过不了。评委们说，以他的这些条件，不用笔试，可以破格录取。于是，阿牛就正式干上了导游。

歌手关牧村在云南组建歌舞团，能歌善舞的他又跑去参加，一直跳到领舞。以至于丽江这边的旅游和酒吧行业，没有不认识他的，用他的话就是：虽然我没有学问，但我干什么事都很用心，能干多好干多好。后来旅游行业开始兴起不好的风气，比如领着游客购物盛行，他觉得这个和自己心中的原则有些违背，就不再做导游，认识群姐后，便开始做民宿了。

群姐说他年轻时脾气很火爆，不惹事，但谁一旦惹到他，就是拳头相见。因为能歌善舞又帅气洒脱，他的桃花也很旺。但结婚后就收住性子不再胡来，尤其是女儿出生后，性格越来越柔和，年轻时的棱角都收了起来。群姐不是摩梭族，他们不是走婚，而是结婚组合了自己的小家，按摩梭人的规矩，他们就要自己经营小家，夫妻俩不能住在老家。他虽然和群姐在丽江过自己的小日子，还身为舅舅，要供养家里姐妹的孩子们。孩子们到了学龄，他就把他们接出来丽江上学，因为自己吃过了没学问的苦，他说就是自己累一点，也要让孩子们好好上学。侄子侄女们也都很争气，侄女考上上海大学毕业后在云南考上公务员，侄子也考上了乡镇的公务员。说起这个，阿牛哥一脸的自豪。我们问他是怎么把孩子们培养得这么优秀，他说并没有什么，相比上学，我更希望他们成人。先学会礼貌懂事最重要，学习不强求，他们想学什么就学什么，不逼不怨，尊重他们的想法。只要他们懂事，看到我这么辛苦，就会好好学习。听听他的理念，我真觉得他是个有大智慧有魄力的人。

以前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也是个二百斤的胖子，后来身体出问题后，他便开始跟着女儿运动，不再喝酒，注意饮食。减了几十斤，身体也慢慢变好，一直都很自律，做到了很多人做不到的坚持。

苦日子过太多了，如今也迎来了好日子，在丽江有自己的民宿，有很多回头客，有很多好朋友，买了栋别墅。每次回老家，他都会去看望那个眼睛坏了的伙伴，给他带些礼品，也会不时地拉他出来走走玩玩，心中的那份歉意让阿牛哥惊醒。那家人不计较的善意让阿牛哥时刻提醒自己，一定要做一个善良的人。他说，女儿再有六年就大学毕业了，我再干六年，等她毕业我就退休。他虽然没上多少学，但他把自己的人生安排得明明白白，活得通透洒脱。我想，他虽然有这么丰富的社会阅历，但大山里的淳朴他没丢掉，做事心中有原则底线，这么多年一颗纯粹善良的初心不变。

阿牛哥的一生，群姐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只是遗憾早出晚归，没有听群姐讲故事的机会。我想，她的故事一定也是精彩无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