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会生活的散文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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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散文大家,脑中莫名第一个就想到汪老先生。说起来,汪曾祺这个名字是因为他的小说而被大家熟知,但于我,反倒是更爱他的散文,风格平和恬淡,记录生活中的草木鸟兽,美食美景,是我心头之好。

散文重在抒写心中所感所想,笔触间就藏着作者经历过的事,读过的书,思考过的人生,字里行间,文字底蕴和功底一探便知。

汪曾祺出生于江苏高邮一个旧式地主家庭,自幼祖父便教他古文,父亲也专长于画,可以说,汪曾祺生长在一个较为殷实且有艺术气息的家庭,有人称其为“中国最后的士大夫”。

后来汪先生考入西南联大中国文学系,师从沈从文、闻一多、朱自清等大家,汪曾祺自己又极爱看书,从宗教哲学到歌剧菜谱均有所涉猎,这也为他后来散文的创作打下基础。

建国后,他曾经被下放农村进行劳动改造,也经历了“关进牛棚”和被“控制使用”,但这些人生起落都成为厚重的积淀反映在他的文字里,尝遍浮沉的他在散文中留下的更多的是一种豁达直白,淡而不俗,清新质朴的气质。

汪曾祺在《知味集征稿小启》中说过“中国是一个很讲究吃的国家,文人很多都爱吃,会吃,吃的很精,不但会吃,而且善于谈吃。”他也把这种谈吃的讲究落在自己的笔下。

汪老先生的《端午的鸭蛋》是我一整个义务教育时代语文课本里印象最深的一篇散文,也是由此开始阅读老先生的其他著作。

高邮咸蛋的特点是质细而油多。蛋白柔嫩,不似别处的发干、发粉,入口如嚼石灰。油多尤为别处所不及。鸭蛋的吃法,如袁才子所说,带壳切开,是一种,那是席间待客的办法。平常食用,一般都是敲破“空头”用筷子挖着吃。筷子头一扎下去,吱──红油就冒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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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鸭蛋,这种最为寻常的百姓吃食在他的笔下显得极有韵味,情趣岸然。一个小小的咸鸭蛋,吃出了故乡味道和别处的不同,蛋黄冒油的说法令同为食客的读者心领神会,倒是懊恼怎么先前不知道这种新奇的吃法,心理思忖着待以后一定要尝试尝试。很多年后的现在,我依旧记得汪老先生文中的告诫,“挑咸鸭蛋要挑青壳的!”

汪曾祺说吃的往往引经据典,一定会说出个所以然来。把那食物的民间传说、历史价值一一呈现出来,烘托出中华饮食文化的博大精深。《切脍》短短一文,提到《齐民要术》,提到杜甫的诗,提到《东京梦华录》,更别提《咸菜与文化》、《吃食和文学》专门考究的就是日常吃食的文化背景,把老百姓饮食背后的历史渊源讲述得淋漓尽致。

汪曾祺笔下的吃还与情感联系着,《家常酒菜》写着一盘盘极简的伴酒菜,却透着家庭的温馨和睦,《故乡的野菜》、《萝卜》等文则透露作者的思绪牵扯到野菜拥簇的故乡,而在《老鲁》一文中,通过写一盘炒豆壳虫写了西南联大几位同学间的独特交往方式。

汪老先生写最家常的菜,豆腐、炒米、焦屑、野菜、冰糖莲子,也写豆汁儿、陈醋、手把肉、泥蛤、牛肝菌,臭豆腐,全国各地的特色美食都被汪老搜罗到他的“美食地图”中,也难怪胡河清在《汪曾祺论》中说:“在中国当代文学中,最会写吃的作家恐怕要数金庸和汪曾祺了。”

汪曾祺老先生的散文另一个重要的内容就是民俗,他曾说,“风俗是一个民族集体创作的生活的抒情诗。……风俗中保留一个民族的常绿的童心,对这种童心加以圣化。风俗使一个民族永不衰老。”《端午的鸭蛋》里也有一段关于端午习俗的描写。

“家乡的端午,很多风俗和外地一样。系百索子。五色的丝线拧成小绳,系在手腕上。丝线是掉色的,洗脸时沾了水,手腕上就印得红一道绿一道的。做香角子。丝丝缠成小粽子,里头装了香面,一个一个串起来,挂在帐钩上。贴五毒。红纸剪成五毒,贴在门槛上。”

一举一动都是细节,足见老先生心中的细腻与柔情。不写轰轰烈烈的大事,用一种艺术审美去打量身边的这个世界,是汪曾祺会生活的重要体现。

作为京派作家,汪曾祺写《胡同文化》,用方正联系北京人的特点,写抖空竹、看走马灯,倒写出一种把悲喜压在心底过日子的沧桑之后的平静如水。汪老先生还写过《谈谈风俗画》、《昆明年俗》、《故乡的元宵》,把现今城市中已经少见的民间习俗细细勾勒带着感情地还原在纸上。

汪老先生注意到了民俗中的神话意象,写灶王爷、水母娘娘,将这些存在于记忆中的意象与现实记忆里的事与人串联在一起,写出了另一番韵味。

记录的同时,老先生也在批判地思考,力争对这些民俗文化有更为全面的认识。写北京胡同文化的时候,他也说到,这是一种较为封闭的文化,“精义是忍,逆来顺受,安分守己。”

会生活的汪先生绝对是个热爱自然风物的人。汪曾祺散文中对于自然风光的描写多不胜数。印象深刻的诸如《天山行色》,寥寥几笔把天山之景描绘得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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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南山松塔:

两边的山起伏连绵,山势皆平缓,望之浑然,遍山长着茸茸的细草。去年雪不大,草很短。老远的就看到山间错错落落,一丛一丛的塔松,黑黑的。

写天山:

天山无奇峰,无陡壁悬崖,无流泉瀑布,无亭台楼阁,而且没有一棵树,——树都在“山里”。

写斑鸠:

我家的荒废的后园的一棵树上,住着一对斑鸠。“天将雨,鸠唤妇”,到了浓阴将雨的天气,就听见斑鸠叫,叫得很急切:“鹁鸪鸪,鹁鸪鸪,鹁鸪鸪……” 斑鸠在叫他媳妇哩。

简单平实又带点幽默调皮。汪老先生用行云流水的笔触书写美景,用丰富的色彩词在白纸黑字间还原大自然这个天然又伟大的调色盘的绚丽。使人读之心情舒畅放松,获得精神上的愉悦。

或许不是人人都能如汪老先生文采斐然,一气呵成。

但也许我们可以尝试着,学汪先生用一种更加豁达知性的态度去面对生活,这恐怕也是汪老先生的散文所想要表达和传递的。

正如王蒙给汪曾祺文学馆的那句题词:

天真隽永,自在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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