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多小时的颠簸,只为来看望一下我的高中闺蜜。她被确诊了重度抑郁,已经被折磨的形销骨立。
奇怪的是,自从我见到她的第一眼,她就挽着我的手讲个不停,全是种种我俩分开后她的稀奇古怪见闻,一点没有我想象中抑郁症患者的样子。倒是我,看见她被疾病折磨的不像样子,心疼的哽咽的一只说不出话来。看我没有什么兴致,她愣是陪我嗨了一整晚,却连一丝失神也不曾有过。午夜我俩挤在一张床上,我却不知怎么的毫无睡意,房间安静得宛若一块冻住的冰。
“睡了吗?”我轻声问。
“哪能啊。”她淡淡的答。
“总是失眠吗?”
“是,跟他分开之后。”
他们高中就在一起了。从最开始身边的朋友都觉得他们不合适,到后来早恋被家里人发现,分分合合吵吵闹闹,但最终都顺利毕业,他成绩向来不错,高考超过了她一百分,两人去到了不同城市的大学,却也没有想过要分开。
大学生活忙碌而充实,阻断了两个人频繁的联系。她跟他抱怨说学校里到处都是秀恩爱的情侣,让她看得好生嫉妒。他就愣是省吃俭用,攒下生活费来买机票,短短一个学期要飞好几趟,打开他鼓囊囊的钱包,现金没有几张,全是往返的机票。她从小学渣当到大,却在得知学习优秀奖有奖金之后,愣是考了全班第一,心里想的全是怎么替他减轻经济负担。
课业繁重,两人相处的时间不过一个周末。她从未经历过这样短暂的相处而后又是长长的分离,在他临走前的夜晚总是会抱着他通宵的哭泣,眼泪儿打湿了一整片胸膛,连飞机也给哭到晚点,他又好气又好笑的揉着她的头发,却不知怎么的自己也红了眼眶。
大一毕业,他们用存了一个学期的前去了大理和丽江。他喜欢在客栈里帮她洗头发,阳光刺眼,照的他一晃神,好像看见了一辈子。
大二开学,因为他的优秀表现,很快就被学院提拔做了学生会主席,从此两人再也没有完完整整打过一通电话,平时里再浓烈的思念,到了夜里也就只剩下了八个字
“今天好累,早点睡吧。”
其实两人都明了,累的不是身体,而是那颗快要枯竭的心。
后来她就病了,先是一些身体的症状,后来就真的确诊了抑郁。那段时间她总跟他说自己身体不对,害怕自己要死了,谁知道那也是他忙的最焦头烂额的一段时间,一听到她提死就气不打一处来。他万万没有想到,从前这般忍让宠溺她的自己,如今对她发起火来也是伤人的话一句接一句,他可能真的是太忙了,忙到糊涂得没有意识到,她可能是真的病了。
“后来,是我提的分手。”
她说话的声音轻的能将这满满长夜给撕碎,而我,早已啜泣的没有了继续询问下去的勇气。
“后来他跟我打电话,问我怎么样了,说他很愧疚”
那个电话响起来时有些突兀,她那时已经剪了短发,孑然一身,鼓足了勇气才接听起来,她怕一不小心,就会失声痛哭。
他告诉她,那天北大的公众号发起了一个话题,问现在的高校学生会主席都在忙什么,评论区里清一色的回复都是:
“为了这个主席放弃了很多,但觉得值得。”
但他却失落懊恼地问她
“为什么我觉得后悔了?”
他跟她道歉说曾经自己做的事很混蛋,她叹着气说都过去了。他祈求她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好好补偿她,她笑笑说
“现在一个人也挺好的。”
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了初中时学过鲁迅的一篇课文叫《风筝》,文章的原话是:
“全然忘却,毫无怨恨,又有什么宽恕之可言呢?无怨的恕,说谎罢了。
我还能希求什么呢?我的心只得沉重着。”
面对他的悔恨,她的释然将他们两人的过去彻底图改成了一张白纸,无怨无恨,剥夺走了他最后希望弥补的权力。一时,冰冷无助感竟将我紧紧包裹,突然一下顿悟了鲁迅先生的心境。
“现在,故乡的春天又在这异地的空中了,既给我久经逝去的儿时的回忆,而一并也带着无可把握的悲哀。我倒不如躲到肃杀的严冬中去罢,——但是,四面又明明是严冬,正给我非常的寒威和冷气。 ”
她的心门上锁,他再也窥望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