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又称介甫,北宋著名文学家,改革家,唐宋八大家之一,回顾北宋历史,他是一位不可忽视的人物。
说到王安石,他一生最惊天动地的事应该是熙宁变法了吧,这是他经营了大半辈子的事业,他与变法紧紧的联系在一起,世人又称之为“王安石变法”,也正是因为这一场变法,上千年来,受尽了赞誉与诋毁,世人对他毁誉参半,争议颇大,历史上对他的评价也褒贬不一:
与王安石同时代稍晚一些的宋人罗大经评价他说:
国家一统之业,其合而遂裂者,王安石之罪也。
乾隆年间的文史学家蔡上翔却说:
荆公之时,国家全盛,熙河之捷,扩地数千里,开国百年以来所未有者。
明朝时,写“滚滚长江东逝水”的那位杨慎称王安石为“古今第一小人”;
王夫之更是认为,王安石是北宋亡国第一人,靖康之耻的肇始人。
到了近代,大家梁启超却把王安石奉为“若乃于三代下求完人,惟公庶足以当之矣”。
悠悠千载,铅华洗尽,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关于这场变法,是非公道自在人心,似乎不用多说,而沐阳想说的,则是剥开政治外衣之后的王安石,世人都戏称他为“拗相公”,是因为他思想固执,为人执拗,而这样的人,何尝又不是真性情,王安石在生活里是一个淳朴有趣的人,在政治上与他对立的东坡在后来也与他交好,并相见恨晚,视同知己。其人格魅力,可见一斑。
作家林语堂曾说:王安石为人很有趣,即使是他政治上最凶恶的敌人,也从没有人从他的私生活上攻击过他。
少有英才,立志从政
公元1021年,临川军判王益府上,一位婴儿诞生,王益为孩子取名安石。
也正是这一天,在两宋诸多文人笔下被刻画的格外玄异。
《铁围山丛谈》等北宋典籍里绘声绘色描述:就是这一天,有一只修炼成妖的獾子精趁夜下凡,鬼鬼祟祟钻进大宋江南西路临川县一户官员家庭,紧接着嘹亮的婴儿啼哭声响彻,一个后来把大宋折腾得惊天动地的“妖人”呱呱坠地了。
当然,这只是后来对于王安石的一些无稽诋毁。
年少时期的王安石,受父亲的影响,不仅研读了各类史书,还跟着父亲走南闯北,接触各阶层人士,看尽世间疾苦。
彼时北宋,民困国贫,强敌压境,水深火热,危在旦夕。
然朝廷之中的大臣们大多只会纸上谈兵,没有一位实干者能振兴国邦。
也许是看尽了人世间的苦难,少年时期的王安石便有了立志从政的宏愿。
16岁那年,王安石跟随父亲入京,结识了当时的文坛领袖欧阳修。因其才华出众,欧阳修对他给予高度评价:
翰林岁月三千首,吏部文章二百年。
老去自怜心尚在,后来谁与子争先?
此时的欧阳修并不知道,这位少年才俊,在日后会成为他政治上的劲敌。
金榜题名,踏入仕途
有了前辈的肯定,王安石从政的心更坚定了。为了能考取功名,他经常彻夜看书,潜心苦读5年后,21岁的王安石参加了科举考试,最终金榜题名,从此走上了一条“以天下为己任”的仕宦之路。
对于功名的淡漠,贯穿了他未来二十年的仕途生涯。王安石最初被分到淮南做判官。根据宋朝的制度,地方官任满一期可以参加馆阁考试,考过了就可以去京城当官。王安石在地方上任满一期后,朝廷让他参加馆阁考试,他任性地拒绝了,继续做地方官。
再后来,欧阳修当即便要举荐王安石为谏官。然而,王安石又拒绝了,这一次他拒绝的理由是家中祖母年事已高。欧阳修也执拗,他不忍这样的人才沦落卑职,便以王安石须以俸禄养家为由,任命他为群牧判官。
公元1058年,他进京述职时,向皇帝上奏一封长达万字的《上仁宗皇帝言事书》。在“万言书”中,王安石总结了自己多年做地方官的经历和感悟,摆出了若干高高在上的京官们不可能察觉的令人担忧的社会现实,为国家进言献策。
飞来山上千寻塔,闻说鸡鸣见日升。
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
——《登飞来峰》
王安石在基层十几年,只为了发现时代的弊病,那一年,王安石在鄞县任满,回家乡临川时路过杭州,写下此篇。“浮云”历来都是“狠角色”,连李白也说:“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但是王安石却不怕,他自认为自己已然洞悉一切,只待一场风,吹散笼罩已久的浮云。
只可惜,中庸的仁宗皇帝对王安石提出的改革建议并不感兴趣,那封“万言书”也被淹没在如潮水般的奏折当中。
之后,朝廷又多次向王安石投来橄榄枝,而他还是像从前一样推辞不就。
不得不说,王安石善于分析形势,仁宗不能让他发光发热,他便等。不入朝,他只是在等那个能与他一拍即合的人。
神宗即位,大展拳脚
终于,王安石46岁那年遇到了一生中的伯乐。
像秦孝公遇到商鞅、汉景帝遇到晁错一样,宋神宗在想富国强兵、洗刷国耻的时候,遇到了一心变法改变大宋积贫积弱局面的王安石。
这一年,年仅20岁宋神宗上位,面对北宋“积贫积弱”的现状,宋神宗有意推行新政,启用王安石改革,推出了影响深远的“熙宁变法”。
从公元1067年到公元1069年,短短三年,王安石从江宁知府到“越次入对”再到登上宰相职位,一切都来得那么自然。变法开始了,王安石的脸上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激动和希望。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元日》
这首诗写在1069年的春节。“春风”似乎是个很懒的家伙,在王之涣笔下,它从未度过玉门关;在欧阳修笔下,它也未曾到过天涯。但在王安石笔下,它却带着融融的暖意来到汴京城。对于“春风”开启的这个美好的季节,总需要一个仪式来纪念一下,这个仪式便是“新桃换旧符”。其中的“新”与“旧”,不用说也很明了。
然而王安石还是高兴得太早了。
党争剧烈,罢相辞官
变法轰轰烈烈,但也被骂骂咧咧,一朝的文武百官半朝人反对,幸好有神宗撑腰,王安石才能苦心经营,然而时人却把他看作异端、疯子。
终于,1073年,也是变法的第四年。
一副《流民图》出现在皇宫里,图上是宫里人从未见过的惨象:有骨瘦如柴的老者,伤心哭泣的大汉,蓬头垢面的村姑,吞吃垃圾的儿童……人人形如饿鬼。
两宫太后看后直接泪流满面,指责王安石乱天下,皇帝有负社稷。
宋神宗无言以对。
很快,消息传到了宰相府,王安石听后一声长叹。
他知道,神宗动摇了,他也知道,自己数年的坚持可能功亏一篑。
最后,神宗迫于压力,王安石被罢相,又回到了江宁知府的位子上。
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
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泊船瓜洲》
很多人都说王安石是个孤注一掷的人,其实不然。京口与瓜洲之间仅隔一水,却又显得那么远,钟山与他只隔着山,但又有“数重山”之远。春风又吹绿江南水岸,似乎还有希望,可是他又要因此离开家乡。短短的二十八个字,有对政治前途的期待,有对自由生活的不舍,这是王安石鲜有的犹豫和徘徊。
他从无害人之心,却让更多人流离失所。至此,好像昔日一心如铁的王安石也有些动摇了。
一年后,王安石复相,但变法的层层受阻,新旧政敌内外夹击,再加上儿子的突然病逝,终是让他筋疲力竭,两年不到便再次辞去相位。
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让他久久不能释怀,不禁感慨:人活一世,终不过大梦一场。王安石累了,他不想再追名逐利,开始向往一种“数间茅屋闲临水,窄衫短帽垂杨里”的生活。
可惜,王安石还不能如愿以偿。一直到宋神宗去世后,他的政治生涯才算走到了尽头。为了感谢宋神宗的知遇之恩,他写下《浪淘沙令》:
伊吕两衰翁,历遍穷通。一为钓叟一耕佣。
若使当时身不遇,老了英雄。
汤武偶相逢,风虎云龙。兴亡只在笑谈中。
直至如今千载后,谁与争功!
功败身退,隐居钟山
成,则是社稷之功,败,便以身作祭。
哲宗即位,新法彻底被废除,王安石背上所有的罪名,一言不发,黯然离场。
登临送目,正故国晚秋,天气初肃。
千里澄江似练,翠峰如簇。
归帆去棹残阳里,背西风,酒旗斜矗。
彩舟云淡,星河鹭起,画图难足。
念往昔,繁华竞逐,叹门外楼头,悲恨相续。
千古凭高对此,谩嗟荣辱。
六朝旧事随流水,但寒烟衰草凝绿。
至今商女,时时犹唱,后庭遗曲。
——《桂枝香》
这爱恨交织,功败而身退的复杂情绪可见一斑。
最后的几年,王安石隐居金陵,过上了一段轻松的晚年生活。
朝堂之上再无据理力争寸步不让的“拗相公”,钟山上多了一位骑驴看花的老者: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梅花》
坚守一生,了然无悔
这一年,苏东坡出狱,被贬黄州,不日便顺江东下,去金陵找王安石。
两人结伴共游,谈禅谈诗谈学术,也谈政治得失。
两个从前站在对立面的人,如今却情同知己,就好像苏轼的一路坎坷,从未与新法与王安石有关;就好像王安石的隐退,也只是时运不济,与苏轼归属的旧党也无关。
苏轼记得,乌台诗案连旧党都在观望时,是远离朝堂的王安石上书皇帝“岂有盛世而杀才士乎”。
王安石懂得,旧党上位对新法全盘否定时,觉得新法也有可取之处的苏轼,冒着仕途再添坎坷的风险,又没有选择主流意见。
一个月后,苏轼临走之前,他送给王安石一首诗:
骑驴渺渺入荒陂,想见先生未病时。
劝我试求三亩宅,从公已觉十年迟。
苏轼很遗憾,他与王安石还是相识太晚。
两年后,王安石去世,享年66岁。
纵观王安石的一生,难免让人唏嘘,他本也可潇洒快乐地活着,却依然选择了做实践信仰的牺牲者,关于那场浩浩荡荡的变法,我们实在很难以成败论之。
纵被春风吹作雪,绝胜南陌碾成尘。这是王安石坚守一生的信仰。
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这是王安石了然无悔的人生。
世人总喜欢唯结果论,如今,我们说起王安石,或褒或贬,终究是逃不过“固执”二字。
我们只知他“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的执拗底色。
却很少人记得,正是这位固执的王安石,也曾作风流语:
无奈被些名利缚,无奈被他情担阁,可惜风流总闲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