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姑娘不是住在南城,而是她的名字叫沈南城。
这是一个非常中性的名字,大气而又端庄。
南城姑娘长得温柔甜美,但性格粗犷,嫉恶如仇,这与她的形象和名字,都有些挨不上边。
我与南城姑娘是好朋友,而且,我是她唯一的异性朋友。但这并没有给我带来什么荣幸感,反而给我凭添了许多烦恼,且都是些棘手的烦恼。
某日,凌晨两点的深夜,我冲到夜店,一眼就发现了她。
此时她正在狠狠的踹着一个蜷缩在墙角的醉汉,周边围了一群起哄的男男女女。酒吧的两个服务员死命的往后拽她,她一脚一个,踢飞了服务员,又冲了回来,似乎要把那个醉汉踹死在脚下。
我扒开看热闹的人群,搂住她的腰,把她抱了出来。这中间,我挨了好几肘,疼得我眼冒金星。
酒吧里只要不出大乱子,是不会有人报警的,警察一来,酒吧生意做不成,夜行者们也失去了深夜狂欢的场所。我和小美把愤怒的南城姑娘塞进车里,扬长而去,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作为南城姑娘唯一的异性朋友,我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给她收拾烂摊子了。
这种事情总是大同小异,小美、小丽、小红等人在这种极易受到侵犯的场所受到侵犯,打电话给沈南城来帮忙,场面失控后,又打电话叫我来控制她。
在车上我没好气的对小美说:“怎么又是你,你他妈的喜欢当诱饵吗,给沈南城找人肉靶子是不是?”
小美委屈的说:“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那人喝多了,对我动手动脚,没有办法,我只能找南城……”
没等她说完,我暴躁的吼道:“你没想到?你看你画的这个鬼样子,穿的这两条破布片,大半夜的跑去那种地方,不就是等人动手动脚吗?你要死能不能死远点,连累好人你他妈开心是吗?”
小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沈南城不干了,冲我吼道:“你他妈说话怎么这么难听,果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没好东西?大半夜我不睡觉,我跑来犯贱吗?沈南城你说话能不能有点良心!你说你结交的都是些什么人!我这都多少次给你擦屁股了!让她们自生自灭好不好?”
小美哭的更厉害了。
沈南城气的浑身发抖,大声叫道:“用不着你擦屁股,停车,我们自己回家!”
骂出来之后,我的火稍微消了点,说:“行了别吵了,老老实实待着,让我安静会!”
沈南城的倔脾气上来了,叫道:“停车!你停不停?不停我跳车了!”说着,沈南城突然打开了车门。
当时汽车正以80公里的速度飞奔,她的举动把我吓出一身冷汗。我知道,她说跳车,肯定会跳的。
我把车停在路边,沈南城把哭哭啼啼的小美拽下来,大踏步的消失在黑夜里。
我叹了口气,狠狠的砸了一下方向盘。
这大半夜的我图个什么呢?
我曾无数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始终没有答案。
南城姑娘和我,并不是青梅竹马,也不是同学同事。与南城姑娘的初识,是在一次夜跑中。
她跑的比我快,在左侧准备超我时,脚下突然踩中了一块松动的石板。南城姑娘尖叫一声,身子一歪,结结实实的撞上了我。当时我已经跑的筋疲力尽,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她一撞,一下失去了重心,踉踉跄跄的跑出几步,一头撞到一棵树上,顿时鼓起一个大包。
有意思的是,我和南城姑娘各自躺在地上,谁也没动,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等喘匀之后,头上的疼痛感才逐渐传来。我捂着头坐起来,正要发火,一眼看见一个大长腿、高颜值的妹子正躺在地上呲牙咧嘴的看着我,气顿时消了大半。
南城姑娘看见我额头上的大包,吓了一跳,连连道歉。她刚爬起来,没想到右腿一软,当场单膝跪地。我愣了一下,连忙走上前去扶住她的胳膊,说:“什么年代了还下跪,至于吗?”
南城姑娘白了我一眼,说道:“跪你大爷,我崴脚了。”
“你一个姑娘家家的,长得还这么漂亮,说话怎么……”我有些惊讶的说。
南城姑娘拽着我的胳膊站起来,用手戳了戳我头上的包,疼的我发出一声尖叫,连连后退。南城姑娘一步蹦了过来,拽住我的领口,不耐烦的喝道:“别乱动,我给你检查一下。”
“你、你是医生?”我呲牙咧嘴的问道。
南城姑娘没理我,径自说:“没事,去我那里,我给你处理一下。你扶着我走。”
“好、好吧。”我与她才认识不足五分钟,就被她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她的住所不算太远,我扶着她走了大概二十分钟便到了。一路上我一直在偷偷的瞄她,她的脸上没有任何妆容,但清水出芙蓉,远胜那些胭脂俗粉。这么一个好看的姑娘,她的闺房应该是什么样子?我的心里还有些小期待。
一进门,我的期待如玻璃般碎裂一地。本以为屋里粉红清香,没想到先是一股消毒药水的味道扑面而来,紧接着一个巨大的沙袋映入眼帘。地上散落着拳套,绑带,哑铃等健身用品。
我四处看了一下,说:“练家子啊,难怪你敢独自带我来。”
南城姑娘冷冷的哼了一声,不屑的看看我,说:“就你这样的,三个也不是对手。”
这句话有些伤我的自尊心,我说:“你再厉害,也是个女孩,我一个一米八几的大小伙子,你确定能打得过我?”
南城姑娘冷笑一声,飞起一脚踢了上来。我只觉耳边一股劲风,来不及躲闪,她的脚已经停在我的面前。
我看到她的脚踝已经肿的跟个馒头一样,而南城姑娘的脸上,却是一股凌厉的杀气,虽然她在强忍疼痛,可仍然努力的保持凶狠的表情。
我忙摆摆手说:“行了,怕了你了,快放下来吧。姑娘家家的这么粗鲁干嘛?”
南城姑娘把脚放下,背过身偷偷抽了口凉气,这个样子竟有几分可爱。
“你真的是医生啊?”我四处看着,屋里陈列简单,到处摆放着各种医学用品,要不是中间的大沙袋,真有种私人诊所的感觉。
南城姑娘一瘸一拐的拿来纱布和冰袋,给我擦干净额头,把冰袋敷在上面。随后,她脱掉鞋袜,用胶带把两包冰袋缠到脚踝上。
她的脚底黄黄的,细看之下竟是厚厚的老茧。
我问她:“你不是医生吗?脚上怎么这么多老茧?每天用脚给病人打针吗?”
南城姑娘突然笑了一下,随即又换上一副冷面孔,说:“首先,打针的那是护士,我是外科医生,是玩刀的!其次,我脚上的老茧都是格斗训练磨出来的,也是踹人踹出来的。”
说完后我看了看她的腿,上面全是一块一块的淤青。
南城姑娘冷冷的说:“还有什么疑问没有?”
“有!”我笑了笑说:“你笑起来这么好看,为什么总是冷着脸?”
南城姑娘白我一眼,说:“你可以走了。”
本以为我与南城姑娘这个小邂逅会擦出点什么火花,但完全没有,我像干柴,而她是冰块,二者在一起,什么都不会发生。
南城姑娘崴脚之后的第三天,我在夜跑时又见到了她,这让我吃惊不已。记得打篮球时也偶尔会崴脚,每次崴脚之后,不修养个两周三周,是不敢重回球场的。而南城姑娘仅仅用了三天就恢复跑步,难道是因为她懂医术?
看到她以后我很高兴,她在我前面不远处,但那时我已经快要跑不动了。
我用尽全力加速,谁知道南城姑娘越跑越快,我根本追不上她。没办法,我只能在后面高喊她的名字,她听到后脚下没停,只回头看了看。于是很不巧的,回头的功夫,她撞上了一棵歪脖树。
“邢伟,你大爷的!”南城姑娘爬起来,满脸怒容的向我冲了过来。
我扭头就跑。
但没跑出多远,我感觉后背挨了一脚,立马摔了个狗吃屎。
之后,我天天去医院换药。南城姑娘不耐烦的说:“自己回家换就好了。天天来不嫌烦吗?”
“要是烦,我就不来了。”我笑着对她说。
“可是我烦!”南城姑娘一边帮我包扎胳膊,一边嘟囔着。这本是护士的工作,可是她仍然亲自来做。
我静静的看着她,一身白长衫,真的像天使一样。可一旦脱下来,立刻变成恶魔。
出于对我的歉意,我很荣幸的被她接纳为异性朋友。时间久了,我对她的脾气秉性也基本摸透了,可我始终不知道为什么她对男人这么排斥,甚至憎恨。
我时常去她的拳馆看她训练。跟教练和学员聊天中,我知道南城姑娘早已是这里的问题青年。
一般的拳馆很少有实战训练的,教练们会安排对空训练,沙袋训练,或者二人对练,但那都是训练,真正打实战的话,很可能出现意外情况,流血受伤等,这样拳馆就会陷入麻烦的官司中。
然而南城姑娘执意要打实战,教练们没有办法,只能轮流去当陪练。曾经有一个新来的教练,低估了南城姑娘的实力,被她踢断了手臂,后来,还是南城姑娘亲自给他做的手术。
沈南城训练起来就像疯狗一样。这是教练们对我说的。
处于朋友的基本相处礼仪,南城姑娘偶尔也会赏脸跟我吃顿饭,但每次都会带着一个或者两个闺蜜。这些闺蜜都柔柔弱弱的,打扮的很仙,让我一度怀疑南城姑娘的性取向有问题。
闺蜜们见到我都很开心,她们都以为总算有男人可以把南城姑娘收了。但她们不知道,我和她的关系,完全是她暴力行为的副产品。而那时我也不知道,她在我身上施加的暴力,比起其他人,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闺蜜们的男友或者前男友,大部分都享受过南城姑娘的鞭腿或者飞膝。最可怕的是,身为外科医生的南城姑娘,特别清楚人体构造,她能轻松的让你痛不欲生,而检查不出任何伤痕。
“打人得打准位置,有的时候很大力,对方却不疼,但只要打准了,不需要多大力气,就可以……”南城姑娘说着,捏起小拳头在我尾椎骨处敲了一下。顿时,我眼泪横飞,两腿一软,捂着屁股在地上翻滚起来。而她得意的眼神,像是在看脚下一条撒欢的小京巴。
有的时候,我跟南城姑娘的闺蜜们聊天,问她为什么一个姑娘家家的,这么暴躁。她们也都说不上来,只是觉得和她在一起,特别有安全感。
的确有安全感。南城姑娘对一些作恶的人,总是提供一条龙服务。
有一次,南城姑娘和一个闺蜜在下班后被人尾随,闺蜜发现后惊慌失措,南城姑娘则很淡定,甚至有些兴奋。她故意拽着闺蜜往小胡同走,这也让尾随者有些摸不着头脑。
终于,在一个犄角旮旯的死胡同里,南城姑娘露出了她锋利的獠牙。尾随者被揍的趴了一夜,第二天被同伴搀着去医院,赫然发现主治大夫就是昨夜那个女魔头。
据说,治疗过程中,尾随者的惨叫响彻天地,是因为沈南城“忘了”给他打麻药。
这种自投罗网的倒霉蛋不是很多,但沈南城那些擅长“招蜂引蝶”的闺蜜们三天两头的就会给她供货。而我作为这个圈子唯一的男性,总是负责善后工作。
久而久之,南城姑娘成了一位义务警察,而我则更像一个救死扶伤的大夫。
这种事情多了之后,南城姑娘所在的片区的治安似乎也好了很多。一些打架受伤的小混混来到医院见到南城姑娘时,都乖的像个小奶猫。
不过南城姑娘的出现也给我带来一些好处,至少让我在我朋友们中间很有面子。
她高冷,漂亮,还是个医生,满足大多数宅男们对于异性的幻想。
我身边的一群单身大狼狗们,总是想让我带他们去见见南城姑娘。我告诉他们,你们得先把自己弄伤,而且是大伤,才有机会见到她。
每次我说完,这群单身狗就开始退缩。我嘲笑他们说,爱情哪里有这么简单,你们这群知难而退的懦夫。
终于,我的一个朋友老杨成功的把自己弄成了大伤。他在足球场守门时,做了一个潇洒的凌空扑救,结果是球进网,胳膊断。
我们冲过去帮忙时,他咧着嘴笑着问我:“终于可以见到南城女神了吧?”
我看到他的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医院里,老杨变成了话唠,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南城姑娘,嘴里不停的套近乎:“我是邢伟最好的朋友,他天天都跟我提起你。你长得真美,身材……”说着说着,他的哈喇子真的流了下来。
南城姑娘微微一笑,用手捏住了胳膊断裂的地方。在一声凄厉的惨叫之后,老杨闭上了嘴,乖乖的配合治疗。
伤好之后,老杨对南城姑娘的评价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南城姑娘对待社会这种粗暴的态度,终于也给自己带来了麻烦。
前几日,快要下班时,我突然接到了小美的电话。电话那头小美急的哭了出来:“你快点来,南城她打架被警察带走了!”
我一听,顿时火冒三丈,吼道:“你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小美那头哭的更凶了:“不是我,这次不是因为我……”
来到警局后,小美早已等在那里。这次我真的错怪她了。
原来是南城姑娘在一个电梯里遇到一个抽烟的胖子,这个胖子剃着光头,一身纹身,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
南城姑娘本来就特别厌恶这种人,更何况他在电梯里吸烟。沈南城毫不客气的一脚把他手里的烟踢掉,狠狠的说:“你他妈的要不要脸?”
这个胖子面子上过不去,便骂骂咧咧的动了手。南城姑娘巴不得他先动手,劈头盖脸的就踢了上去。两人从电梯里打到电梯外,从大厅打到路边。
胖子皮糙肉厚,体重是南城姑娘的两倍,打他不疼,踹他不动,而且力大无比。这让南城姑娘吃了大亏。
不过,越是不好对付,越能激发南城姑娘的斗志。
缠斗时间一长,胖子开始体力不支,南城姑娘占据了上风。不过此时的她已经失去了理智,招招都奔要害去。
胖子情急之下,从兜里掏出了一把短刀。南城姑娘也杀急了眼,捡起一块石头就砸了上去。
胖子的大光头被开了瓢,围观的人群没有一个敢上去拉架。
警察赶到时,南城姑娘的胳膊被胖子划了一刀,身上多处淤青。
而胖子更惨,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血流了一地。被拖去医院后,检查结果是轻微脑震荡,断了一根肋骨,还有好几处外伤。鉴定结果为轻伤。
在警局,我和小美焦急的等待。
我不停的骂她傻,为了这种渣子,万一弄个拘留,那就留下案底了,工作能不能保住还不一定。
小美抽泣着打断我:“你不要再埋怨她了。她也不容易,小时候碰到那种事,性格才会变成这样,不能怪她……”
小美说完,我心里一惊,猛地抓住她的胳膊,问道:“哪种事?她小时候碰到哪种事了?”
我的五官扭曲,把小美吓了一跳。她突然惊觉,发现自己说多了,便哭的更凶了。
“别他妈的哭了,告诉我,她小时候碰到什么了!”我低吼道。
小美泪眼婆娑的看着我,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性侵。”
我松开她的胳膊,无力的坐下来。
一切都明了了。
小美安慰我说:“她这么恨男人,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当时没有人能保护她,所以她只能练就一身本领,保护自己。可是她内心很柔软,她不肯找男朋友,是觉得自己脏……”
“别说了!”我摆了摆手,头痛欲裂。
不一会,医院的领导们也纷纷赶来。得知情况后,同事们纷纷长吁短叹,院长亲自去找负责这个案件的警官沟通。
警局里乱作一团,有打电话找关系的,有咨询律师的……
嘈杂的警局里,我仿佛听见有人在唱歌:“愿每个人都能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
十日之后,南城姑娘受到一条信息:
这位姑娘,需要男朋友吗?可以保护你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