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史不言人自省——《将相和》
通过不断地发掘与探索历史,人类才明白自己是谁,从哪里来,到何处去,所以历史称得上是一门指导人类不断前进的学科。然而,历史终究是人写的,所以内容会受到多种因素的影响,有人为了前程而改写历史,有人为了历史而放弃前程。时至今日,大浪淘沙,一部《史记》成为见证人类文明兴衰的遗珠,而《史记》背后又存在着怎样的历史呢?
一、历史的守护者
人们常说历史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是淡妆小清新,还是浓抹大花脸,全凭史官的心情。也许很多史书典籍确是这样,但在太史公司马迁这里,历史终于揭开那层似是而非的朦胧面纱,露出它的本真面目。司马迁抱着“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的宏愿,著成《史记》,而关于司马迁的历史又是怎样的呢?
司马迁出生在西汉夏阳龙门(今陕西韩城南)。当时但凡无爵位者都需要服徭役,他的祖父司马喜,用不菲的价格买来了可免徭役的最低等爵位,从而免除了全家的徭役,这让年幼的司马迁有条件在父亲司马谈的指导下认字读书。
司马迁天资聪颖,10岁就学习了《尚书》《国语》和《左传》等典籍,当父亲受命赴京述职后,司马迁仍留在夏阳老家,过着耕读放牧的生活。如此勤学不辍,司马迁在少年时期便学有小成,来到京城父亲的身边帮忙做事。当时司马谈在长安任太史令,也就是记录历史的官。司马迁父亲的一生所愿,便是补齐因诸侯混战而中断的历史记载。于是司马迁游历天下河川,遍访名胜古迹,搜寻遗闻轶事,探索风俗人文。自京师而出,南下湘西,东至会稽,北上抵梁,途经大小县城数十处,探禹穴之英灵,吊屈原之贞忠,览孔子之遗风,念先贤之高德,省己身之过失。这些游历经历,为司马迁后来作《史记》备下丰富材料。
回京之后,由于父亲的影响,司马迁任职郎中。在职期间,有着“平南夷,出西南,置新郡,抚昆明”的业绩。司马迁师从董仲舒与孔安国,树立了“以有道伐无道”“大一统”的思想,确定了崇让、尚耻的道德标准。又结识了贾嘉、冯遂、田仁、苏建等许多贤能之士,从他们身上受益良多。就在司马迁的人生走向正轨,准备继承父亲遗志,奋力撰写史书的时候,将军李陵投降匈奴的事情传到了未央宫。
李陵是飞将军李广的孙子,他率领5000士兵深入敌后,歼灭上万敌军,却因后援未及时赶至,兵败浚稽山。汉武帝恼怒李陵不以身殉国,反而做了匈奴的俘虏,大臣们见风使舵,纷纷指责李陵是虚伪小人,无耻叛徒。汉武帝问及司马迁的看法,司马迁如实陈述李陵的功劳和战败的原因,认为李陵虽降于匈奴,但肯定是抱着报国的想法,将来会将功赎罪。汉武帝听了大怒,认为司马迁这样为李陵说话,实则是为了贬低手握上万大军,却吃了败仗的李广利。李广利又是自己钦定的讨伐匈奴的主将,司马迁这是在指责自己识人不明啊。随后又传来李陵为匈奴练兵的消息,于是汉武帝诛李陵三族,并将为其说情的司马迁关进大狱。
司马迁本想以死明志,却又想到父亲的遗命尚未完成,悟出了“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的道理,他忍辱负重,受刑赎身,但人非草木,岂能生铁石之心。
“每念斯耻,汗未尝不发背沾衣也!”出狱后司马迁一度精神恍惚,每日悲愁郁积,念及所受耻辱,就连衣服也被冒出的冷汗浸透。但又念及“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历代圣贤都是在逆境中不颓靡消沉,反而能发愤图强,有所作为。以圣贤为表率,司马迁忍辱负重,最终创作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
司马迁真实公正地记录历史,下笔刚正不阿,有如阎罗判笔,无论功过,皆如实载,好似有着“展卷风云涌,下笔龙蛇起”的万千气象。《史记》不仅仅是史书,更是优秀的文学著作,气势磅礴,情感丰沛,读起来令人慷慨激昂,不胜唏嘘。
二、一曲绝唱,几多磨难
《史记》是我国历史上第一部纪传体通史,与《汉书》《后汉书》《三国志》合称“前四史”,并居于“二十四史”之首。
“史记”原本是史书的一种通称,而《史记》在著成之后并没有固定书名,当时人们一般将其称为“太史公书”或是“太史公记”,直到三国时期,“史记”才由通称逐渐成为“太史公书”的专称。
自秦朝焚书坑儒以来,众多珍贵的古代文化典籍都遗失散乱。汉朝建立之后,开始修法制礼,招贤纳士,天下太平,文化也逐渐复苏。《诗》《书》等已被毁弃的典籍,不断被各地文人搜寻出来捐赠给朝廷,《史记》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创作出来的。
《史记》取材相当广泛,除了司马迁实地调查获得的材料,还有许多来源于《世本》《国语》等百家著作和国家档案的材料。司马迁对众多材料一一甄别,剔除部分毫无根据的荒诞传说,对一些不可考证的材料,要么采用质疑的态度,要么记录不同的说法。司马迁修史以严肃求实为准则,所以《史记》内容翔实可信,被广泛传阅。
《史记》的创作过程困难重重。从开始创作到最终完成,前后历经14年,在此期间,司马迁因为李陵辩护而牵连入狱,遭遇人生重大挫折,但他最终不负其父临终所托,实现了“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的宏愿,著成了伟大的作品。
《史记》不仅创作艰难,面世过程更是步步坎坷。《史记》写于汉武帝在位时期,司马迁秉笔直书,如实记载了汉高祖贪财好色,汉景帝寡恩薄义,汉武帝穷兵黩武等汉朝历代在位君主的种种过失,这让汉武帝大为恼怒,连累了这部呕心沥血编纂出来的史书。司马迁明白,汉武帝不可能让有损自己和先祖威严的史书存于世上,于是将《史记》副本留在长安,而将正本的所藏之地告知了他的女儿,等待恰当的时机再公之于世,这一等便是20余年。
公元前87年汉武帝去世,霍氏集团执掌朝政,《史记》副本早已被汉武帝修改删节得面目全非,但此时并非正本面世良机。因《史记》中不仅记录了霍去病的赫赫战功,更如实记载了他虐待士兵的行为,如若献给朝廷必将惹来霍氏家族的报复。
直到地节四年,宣帝即位已久,霍氏子孙阴谋发动政变想要废除宣帝,时任左曹的杨恽,也就是司马迁的外孙,率先得知谋反消息,向汉宣帝告发,从而先发制人,一举诛灭霍氏集团。借着这次机会,杨恽上书汉宣帝,将《史记》呈给朝廷,至此,《史记》正本才算大白于天下。
虽然《史记》已然面世,但朝廷对《史记》保管严密,禁止民间流传,且原本最终仍没有逃脱被修补删改的命运。两汉时期,《史记》曾多次为人所删补,如今我们所看到的《史记》,里面有一些章节明显不是出自司马迁之笔。尽管留有遗憾,但《史记》的大致原貌终究保存了下来,总算在这坎坷的命运中寻得一丝亮光,虽然微弱,也足以照耀后世,流传千古了。
三、“穿越时空”的将相和
战国时期,蔺相如先是通过“完璧归赵”小试牛刀,又在渑池之会大显身手,一直对廉颇避让三舍,而大将廉颇也从一开始的“必辱相如”,到最后负荆请罪,两人握手言和,成为治理国家的典范。无独有偶,400多年以后,汉室颓微,群雄并起,三国时代到来,当时孙权统治的吴国,也有两位国之重臣上演了一出“将相和”,主角一位是程普,另一位是周瑜。
程普跟随孙坚讨董卓、伐黄巾,斩华雄、败吕布,而后又随孙策定江东,辅佐孙权讨伐逆贼,在赤壁之战中败曹操大军,后又于南郡大破曹仁,战绩显赫,功勋卓著。
程普历仕孙坚、孙策、孙权三代,位居“东吴十二虎臣”之首,在东吴诸将中又最为年长,所以被尊称为“程公”。程普在东吴的地位无人能及,直到孙策遇到了发小周瑜。
周瑜年少有为,能文能武,又英俊潇洒,个人魅力十足。他与孙策分别迎娶了当时东吴的两颗“明珠”,小乔和大乔。这下,周瑜和孙策的关系从发小变成了亲戚,更是亲密无间了。
孙策在遇刺垂危之时,吩咐孙权宫廷之事问张昭,国家大事问周瑜,全然不提程老将军。老将军知道自己与孙策的关系远不如人家亲近,再加上周瑜的确有大将之才,自己被晾在一旁也是预料之中,老将军嘴上不说什么,可心里也是憋着一股火气。
赤壁之战前夕,周瑜任水军右都督,程老将军为左都督,在当时,右尊左卑,一生戎马倥偬的老将军,竟然为一个尚无多少战功的小子打下手,心中着实气不过,便数次侮辱周瑜,让周瑜下不来台。周瑜也明白老将军的火气从何而来,不以为怒,反而总是礼让三分,而老将军则昂首挺胸,瞧也不瞧周瑜一眼。
后来在与魏国的战争中,周瑜出其不意,多有奇谋,借东风,烧赤壁,环环相扣,让天下枭雄曹操遭遇大败,为之后吴国三分天下奠定了基础。
周瑜所表现出的卓越的军事才能,宽厚大度的胸襟,程老将军也是尽收眼底,不能不服,回想自己多次羞辱周瑜,而周瑜始终宽宏大量不与自己计较,不禁感叹自愧弗如。
程老将军主动与周瑜和好,在交往中越发为周瑜的风姿气度折服,对待周瑜更为敬重,说道:“与周公瑾交,若饮醇醪,不觉自醉。”意思是和周瑜相处,就如同喝下一杯醇厚的美酒,不知不觉中便醉了。周瑜也不计前嫌,与程老将军携手辅佐孙权,共谋天下霸业。
在这次“将相和”中,程老将军有德有谋,敢于纠正自己的错误。而周瑜也确如苏轼诗中所说“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不愧为胸襟开阔、气宇轩昂、文武双全的一代名将。
纵观这两次发生于不同时空的“将相和”,从中不难看出,臣子之间只有彼此谦逊礼让,才能齐心协力把国家治理好。“众人拾柴火焰高”一直是颠扑不破的真理,这也是威震四方的廉颇大将军和辅佐三代君王的程普大都督以亲身经历对世人的告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