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六十余矣,终不能复对刀笔之吏

读《资治通鉴》,读到李广事迹,触动很深。摘录了一些,希望更多人能了解这位悲情英雄的事迹,也能以此为鉴。

陇西李广为上郡太守,尝从百骑出,卒遇匈奴数千骑。见广,以为诱骑,皆惊,上山陈。广之百骑皆大恐,欲驰还走。广曰“吾去大军数十里,今如此以百骑走,匈奴追射我立尽。今我留,匈奴必以我为大军之诱,必不敢击我。”广令诸骑曰“前”,未到匈奴阵二里所,止,令曰“皆下马解鞍”。其骑曰“虏多且近,即有急,奈何”,广曰“彼虏以我为走;今皆解鞍以示不走,用坚其意”。于是胡骑遂不敢击。有白马将出,护其兵;李广上马,与十余骑奔,射杀白马将而复还,至其骑中解鞍,令士皆纵马卧。是时会幕,胡兵终怪之,不敢击。夜半时,胡兵亦以为汉有伏兵于旁,欲夜取之,胡皆引兵去。平旦,李广乃归其大营。

卫尉李广为骁骑将军,屯云中;中尉程不识为车骑将军,屯雁门。广与不识俱以边太守将兵,有名当时。广行无部伍,行陈,就善水草舍止,人人自便,不击刁斗以自卫,莫府省约文书;然亦远斥候,未尝遇害。程不识正部曲、行伍、营陈,击刁斗,士吏治军簿至明,军不得休息;然亦未尝遇害。不识曰“李广军极简易,然虏卒犯之,无以为禁也。然其士卒亦佚乐,咸乐为之死。我军虽烦忧,然虏亦不得犯我”。然匈奴畏李广之略,士卒亦多乐从李广而苦程不识。

匈奴入上谷,杀略吏民。遣车骑将军卫青出上谷,骁骑将军李广出雁门,各万骑,击胡关市下。李广亦为胡所败。胡生得广,置两马间,络而盛卧,行十余里;广佯死,暂腾而上胡儿马上,夺其弓,鞭马南驰,遂得脱归。汉下广吏,当斩,赎为庶人。

秋,匈奴二万骑入汉,杀辽西太守,略二千余人,围韩国安壁;又入渔阳、雁门,各略杀千余人。天子乃复召李广,拜为右北平太守。匈奴号曰“汉之飞将军",避之,数岁不敢入右北平。

大将军青出定襄,击匈奴,以郎中令李广为后将军。斩首数千级而还。四月,卫青复将六将军出定襄,击匈奴,斩首虏万余人。

卫尉张骞、郎中令李广俱出右北平,异道。广将四千骑先行,可数百里,骞将万骑在后。匈奴左贤王将四万骑围广,广军士皆恐;广乃使其子敢独与数十骑驰贯胡骑,出其左右而还,告广曰“胡虏易与耳”,军士乃安。胡急击之,矢如雨下。汉兵死者过半,汉矢且尽。广乃令士持满毋发,而广身自以大黄射其裨将,杀数人,胡虏益解。会日暮,吏士皆无人色,而广意气自如,益治军,军中皆服其勇。明日,复力战,死者过半,所杀亦过当。会博望侯亦至,匈奴军乃解去。广军功自如,无赏。

郎中令李广数请行,天子以为老,弗许;良久,乃许之,以为前将军。

大将军青既出塞,捕虏之单于所居,乃自以精兵走之,而令前将军广并于右将军军,出东道。东道回远而水草少,广自请曰“臣部为前将军,今大将军乃徙令臣出东道。且臣结发而与匈奴战,今乃一得当单于,臣愿局前,先死单于”。大将军亦阴受上诫,以为“李广老,数奇,毋令当单于,恐不得所欲”。而公孙敖新失侯,大将军亦欲使敖与俱当单于,故徙前将军广。广知之,固自辞于大将军;大将军不听,广不谢而起行,意甚愠怒。

前将军广与右将军食其军无导,惑失道,后大将军,不及单于战。大将军引还,过幕南,乃遇二将军。大将军使长史责问广、食其失道状,急责广之幕府对簿。广曰“诸校尉无罪,乃我自失道,吾今自上簿至莫府”。广谓其麾下曰“广结发与匈奴大小七十余战,今幸从大将军出接单于兵,而大将军徙广部行回远,而又迷失道,岂非天哉!且广年六十余矣,终不能复对刀笔之吏!”遂引刀自刭。

广为人廉,得赏赐辄分其麾下,饮食与士共之,为两千石四十余年,家无余财。猿臂,善射,度不中不发。将兵,乏绝之处见水,士卒不尽饮,广不近水,士卒不尽食,广不尝食。士以此爱乐为用。及死,一军皆哭。百姓闻之,知与不知,无老壮皆为垂泣。而右将军独下吏,当死,赎为庶人。

票骑将军骑兵车重与大将军军等,而无裨将,悉以李敢等为大校,当裨将。

郎中令李敢,怨大将军之恨其父,乃击伤大将军,大将军匿讳之。局无何,敢从上雍,至甘泉宫猎,票骑将军去病射杀敢。去病时方贵幸,上为讳,云鹿触杀之。

李广个人英雄色彩浓厚,充满了绿林好汉情节,义薄云天。然而治军无纪,以兄弟义气带兵,实为另一个关云长。

李广上下不均,得下属拥戴,却不为上所赏识,不受信任,不能构建更大的格局。终其一生,没有大的功绩,不得封侯,这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李广将军义气,天真单纯,以天下为己任,心怀家国,立功心切。然而不了解社会运行规则,勇猛过人,智略不足,终于在历史终留下一个前锋形象,无法成为大将。

“年六十余矣,终不能复对刀笔之吏”,这是绝望,也是自负,颇有一些项羽的形象,算是一个悲情人物,令人惋惜。

最可惜的是李敢,随李广征战多年,也曾随霍去病出征,然而受其父亲影响过大。绿林情节,被霍去病射杀,死无所名。李敢曾是霍去病的部将,因袭击与霍去病有亲戚关系的大将军卫青而被射杀,岂不是亲疏有别,疏不间亲?

读李广的事迹,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对悲情人物的惋惜,生逢乱世,不得封侯固然是运气不佳,然而他个人见识及性格上的缺陷也是我们无法回避的遗憾。

历史就是一面镜子,然而相同的故事却一直在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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