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得把心里话说在网上。矫情。以下内容都是矫情的自我宣泄,特别矫情。
最近心情很起伏,原因有二,一个是一些新认知的到来,一个是一些老认知的离去。它们让我不安。
我是一名业余设计师,主要钻营空间设计,也就是你们说的装修。平时以设计为乐,钱不钱的倒是可以往后放,有让人愉悦的案例做就会觉得人生有奔头,有意义。而我的工作室主要还是接待家装设计,这个方向在设计圈鄙视链的最底端,苦哈哈的,最不赚钱,还没认可度。
家里有什么好设计的呀。简单干净就行了呗。谁家卧室不是一张床,你设计了就能让人家躺水池子里睡觉吗?
以往的我,此刻就要犯职业病,去辩解家装设计不只是解决“好看”的问题,很多深层次的根本使用逻辑才是家装设计的本质……显得专业且絮叨。而现在呢,我变得学会点头妥协了,说“嗯,对。也是。”不再辩解,不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我觉得这很不好。就像一个人突然“顿悟”了、“想开”了,觉得人不穿裤子上街也没问题,人类的祖先不都是光着屁股嘛!然后就真的迎着惊恐的目光,拖着非议的嘀咕,坦然走上了街。这不是想开了,这是不对的。你可以决定你不穿流行款式的裤子,但不可不穿。
所以得出结论:我不可以不说话,但我可以决定我怎么说话。
然后我就迎着熟悉我的朋友惊恐的目光,说着让人非议的话。像一个发了毛的愤青一样,直抒胸臆,高谈阔论。之前说“这件衣服不适合你”,如今就成了“你长得丑穿什么都白搭认命吧你活该”。这不是我想开了,觉得人该直白了,真实了。并不是这样。
真实的原因是受到了设计思路的影响。在研究设计本质的过程中,功能的基础性和必要性被我抬到了很高的高度。高到什么程度呢?一个方块就可以坐着很稳当,为什么要给方块加四个腿呢?人用着舒服就行,长得越简单越好。很好,这很包豪斯。
我姑且觉得这是每个设计师都会思考的很基础的问题。到底是形式美感造就了设计概念,还是使用功能的基础决定了设计上层建筑?结论很简单,一把椅子,首先他要是一把能坐的椅子,之后你把它变成多好看,也不能改变他能坐的功能。如果做成一朵花的模样,很漂亮但是不能坐,你就不能说这是一把“椅子”。所以我认为形式美感都是在功能性上面锦上添花的事情,功能性才是核心。
然后再说说人的审丑倾向吧。很多人喜欢丑的,是丑使人愉悦吗?不是。是不同使人愉悦。锦上添花的美观性有传播流行的特性,就导致任何好看的东西,很快就会被大家喜欢和传播。基于审丑倾向,部分人就开始追求与大家喜欢的不一样的东西。好不好看我不管,先和大家不一样再说。所以就会造成“百花齐放”的假象,好像喜欢什么的都有,实际上就是一部分人趋炎附势,另一部分人逆反心态,大家眼睛里盯着的标准其实是同一个东西而已。
所以得出这个结论,我就觉得所谓美观性都是无规律的分子热运动,喜欢什么真的看得不只是心情。只有实用性和功能性才是世间万物和人类生活联系的核心属性。这个东西“有一个固定功能”,比如锤子,他通常被人用作固定的功能,很少有用锤子当枕头用的吧。或者“有使用的可能”,比如石头,可以做锤子的功能用,也可以用作其他用途,发挥想象力,比如可以当作枕头。再有一个就是“没用”,写到这我思考了十分钟,没有合适的例子可以举,黑洞都能用来星际穿越,真不觉得什么东西没用。如果非要说什么没用的话。
那我觉得脱离了功能性来谈的美观性都没用。
所以说话也应该是一样的。说话直白只是脱离了语言的美观修饰而直接表达主干思想而已。绕个圈也是为了让你听着舒服,但是不舒服的话你给他绣上花好月圆五十多朵大牡丹它还是不舒服。那何必呢。不屑于油滑,不拘于情绪。这就是说话直白的人的核心思想吧。所以自己真的在一条怼天怼地的路上越走越远了,一直觉得自己还算温和,但现在其他人可不这么看我。但我真的已经中毒太深,觉得任何的修饰都是徒劳的,面对客户眼巴巴看着我把房子“做出花来”的眼神,我开始有些躲闪,觉得“为什么非要装饰呢,天为被地为床不香吗?”然后反思是不是走入了死胡同(肯定是),试图往回走,可最终的推演结果总是指向同一条路。
姑且把这个极端情绪充分利用吧,最起码重视实用性在设计中总是没错的。但另一个就有点难了。
一般人认为做设计出于理想,终于赚钱。我的初衷却是用它来赚钱,之后与之接触的过程中成为了理想。所以现在很尴尬的是,理想越来越丰满,但我放弃了现实——我不想用它赚钱了。
这对一个职业设计师来说很危险(我前面是不是说我是业余设计师来着……)。设计没有价值衡量是很危险的,因为你设计的产品本身是有价值的。很多人喜欢设计很“值钱”的东西,很在乎设计产品的价值。一套案子落地200万,设计费收取了几十万,就感觉实现了价值;一套民宅落地一共只要20万,设计费收他8千他自己都觉得贵,很多人就不屑去做了。但他们盯着钱的同时,忘记了这两个案子里,同样是住着一家三口,追求着同样的幸福未来,对生活同样有美好的憧憬。但仅仅是因为他们自己的经济能力,你就区别对待了两个案子,态度不同结果肯定不同,辜负了8千设计费的期待。在设计师的头脑里,只是用了大约五分钟,得出了“更高的造价可以换回更绚丽的效果从而可以证明自己设计能力更强”的结论,而导致轻视了造价较低的案例,而仅仅是五分钟的时间,造价较低的一家三口失去了未来5年甚至10年居家生活更加幸福的可能性。设计师辜负了他们的信任,不是因为设计能力,而是因为在关于造价与成果的博弈中,你们是弱势的那一个。这与你花了多少钱的设计费和装修预算无关,仅仅在于设计师们很难拿案例当一个个活生生的生活场景去看,只是一份份冰冷的报价,一套套死板的图纸,和一张张说着活动优惠骗人下单付款的嘴而已。
所以我开始觉得这很可怕。老人都说“人在做天在看”啊!而人心很奇妙,当你用它赚钱,谁也逃不出这个怪圈,因为钱给人下意识的暗示就是越多越好,代表着能力,代表着拥有,代表着安全感。而住宅设计恰恰特殊在,住宅是人们可能唯一一个距离赚钱的场景最远的空间了,是人们在和社会的现实交流后唯一可以逃离的避风港。而这里的设计标准金钱先行,私以为有些讽刺,也有些没人情味。
原来人们都讲究个“人情味”,现在都在说“图什么”。如果不图什么,那么非奸即盗。
这就是关于“人情味”的离去,带给我的不安。住宅设计是最需要“人情味”和“人文关怀”的设计领域,应该充满了关怀与温情。当设计师和客户朋友都在关心设计内容是不是真的好用,而不是在攀比谁的设计“形式美感更有逼格”、“更像大师的作品”、“设计费收了多么多么高”、“我找的哪个大师设计花了多少多少设计费”的时候,住宅设计才可以发挥他真正该有的属于人文关怀的价值。
所以最近我对自己的变化感到恐慌。我变得少言寡语,但说的话都很扎心;我也变得淡化金钱,觉得不赚钱但能解决问题也挺开心。后果很严重:变成一个没朋友的穷鬼。这个世界最不缺堂吉诃德式的为理想牺牲的小丑,大环境甚至不将他们和英雄沾边,只是比傻子还傻子的渣滓。他们创造不了“价值”,收买不了人心,也很难改变未来。沿着这条路下去,我也成了一名堂吉诃德式的悲情骑士,那又何苦呢。
所以,如此矫情的人,本该被人嘲笑奚落,被时代抛弃,做一个可悲的理想主义者。但却还在浪潮中浮沉挣扎,不是为了活得比谁好,而是为了死后的灵魂写满骄傲。
孔乙己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不能写罢?……我教给你,记着!这些字应该记着。将来做掌柜的时候,写账要用。”我暗想我和掌柜的等级还很远呢,而且我们掌柜也从不将茴香豆上账;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答他道,“谁要你教,不是草头底下一个来回的回字么?”孔乙己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两个指头的长指甲敲着柜台,点头说,“对呀对呀!……回字有四样写法,你知道么?”我愈不耐烦了,努着嘴走远。孔乙己刚用指甲蘸了酒,想在柜上写字,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孔乙己的确死了。
——《孔乙己》鲁迅
二零二零年八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