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没有孩子的“孩子王”的前半生(我的小学老师)
吕律著
我小学阶段上过两所学校。头几年,应该是前三年吧,我在我母亲工作的固原清河机械厂的附属子弟小学上学。那三年的学习生涯和老师,要具体回忆起来,学习上,我记得我是中队长,班干部,胳膊上别着个“中队长“的两道杠,满怀的开心,满心的骄傲。老师都很好,但是回忆起来就面目模糊,就像被过滤过面目的镜像一样,只有大概的轮廓,而无真切的面容了。即使有可能见到也如陌路了。毕竟,在我五岁的时候,1981年,我就背着小书包去上学了。双职工的父母亲,和没有充分托管条件的托儿幼儿所,上了年级的姥姥姥爷,于是小小年纪,走向学校,是我当时的唯一选择。年纪太小了,所以记忆模糊。
但是有几件事也是印象深刻。现在想起来也是很有趣也很感慨。一件事是我被班主任罚站,几年级不记得了,因为我上学年龄太小。现在细想起来,我小学时候,学校的纪律非常严明,上课时,学生要背手,腰板挺直,课下和老师说完话后要举手敬礼——行少先队礼,课上回答问题要起立更是不用说了。所以小小年纪的我被罚站了一次,因为违反纪律,上课和同学说话了。纪律严明是必须的,尤其在中小学阶段。所以回想起来我这人生唯一一次罚站很有趣。各种纪律要求中,比如老师在讲台上发试卷,叫到自己的名字后,就上讲台领试卷,然后向老师行少先队礼。课下问问题也是。
所以习惯成了自然,后来,我父母亲举家搬到江苏老家后,我一开始也保持了这一习惯,给老师敬少先队礼。可是,中学老师就觉得很奇怪,问我这是怎么了。我才恍然大悟,原来不是所有学校都有这样的要求的啊。
还有一件事,是在小学美术老师的课堂上,几年级我也忘了,应该是新学期,新老师。老师点名,叫到我的名字的时候,突然喜形于色,说,你这个名字不错啊。是音律的意思。我愣愣地看着老师,没反应过来。 当时的我,刚学会写字,刚会歪歪扭扭地写自己的名字。“吕”字我早就会写了,因为笔画简单,可是这个“律”字,我学了好久,才把笔画写全了。至于它什么意思,父母亲没给我说过,我也不知道。
于是,在西北西海固贫困地区的一个县城厂办子弟小学的课堂上,我第一次知道了自己名字的含义。有点茫然,更多的是兴奋。于是,从那以后,我的名字我再也没有写错了。还有一点感触,在我小时候那个年代,在西北西海固贫困地区,知识渊博的人也是很多很多。
再说一位老师,可惜,我对这位老师印象深刻的情景不是在课堂上,是在老师家里。这位老师教什么的,可惜我都不记得了。但这个场景牢牢地记得。有一年放假,恰逢过节,我和我的几个同学去探望这位老师,我们几个小朋友怯生生地给老师带了新年礼物,然后就默不作声地在老师家里坐着,看着他们一家人吃大年初一还是初二的过年午饭:一条巴掌大小的鱼,好像还有个青菜,还有几个点了红点的馒头。别的没有了。老师还热情地招呼我们一起吃。我们谁也没有吃。哪够啊?
这就是老师夫妻俩和他们的孩子,三口之家的过年大餐。当时,虽然我家里也不宽裕,但过年,父母亲也不至于做这么少的菜。很窘迫寒气逼人的一个场景,于是幼小的我也似懂非懂地有所感触,为什么这位老师一直想调走,想去县城各方面待遇更好一些的学校。后来这位老师如愿调走了,希望是如愿以偿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吃饱了饭才有心情谈形而上。这个道理至今未变。
我在我母亲工作的固原清河机械厂的附属子弟小学上学,到大概三年级。工厂的附属子弟学校各方面条件一般,所以后来我和我妹妹就陆续转学到县城里城关二小了。新学校是县城里的重点小学,学校挺大,校园里还有个名胜古迹。我之前介绍过了,就不赘述了。到了新学校,我年龄也大了些,记事了。所以,我小学四五六年级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宋老师,和数学老师俞老师的音容笑貌还犹如在眼前,印象深刻。
她们都是很严厉的老师,对我也都很好,因为我是个各方面的好学生。俞老师是数学老师,但我小时候学数学没开窍,可能也是因为小学数学不能设未知数,解题过程比较难,我每次数学考试,不是因为粗心,就是有不会做的题,考试成绩不如预想的好。所以总被俞老师批评。那时,我们一家已经搬到城里我父亲工作的中学家属院居住了。因为俞老师一家也住在中学家属院,所以有时候我因为考试没考好还要去补课,这是责任心很强的俞老师完全免费的义务劳动。感谢余老师的严厉教导,让我收益匪浅。我1987年到了江苏父亲老家上中学之后,好像突然开窍了,会学数学了,初中还当了一年的数学课代表。可惜我现在年纪大了,脑袋浑浑噩噩,有时看网上公布的中小学生数学题目,又是好多不会做。小学数学题,我这个文科生现在想想都头疼。十几年后,我在1998年,和我妹妹跟随父母亲去西北西海固地区探亲的时候,还去探望过俞老师。
还有语文老师宋老师。我至今都感谢小学老师宋老师当年对我们学生的严格教诲,其中之一就是每天必须写日记和读书笔记。虽然我现在看我小学的日记本——我父母细心保存下来并在我在北京买房入住后寄给了我—— 觉得,有些内容现在看,也算是一个疲惫的小学生当年的敷衍之作。但是不管怎样,小学时,几年的笔耕不辍的写日记经历给我以后上中学乃至上了大学之后写作文打下了比较好的基础。一句话,不怕提笔写。
还有, 宋老师在给我们讲解语文课本中《十里长街送总理》一文时,讲到十里长街送总理的片段时痛彻心扉的面容和哭泣,我至今难忘。那是80年代中期,西北西海固贫困地区也感受到了日子的逐渐好转。我再没穿过补丁衣服,家里餐桌上的肉和蔬菜种类也丰富起来。定量供应慢慢退出历史舞台。物质逐渐丰富起来。报刊杂志书籍迎来繁盛时期。这一切是多么来之不易,没有那些已逝的伟人的呕心沥血和节衣缩食的奋斗,在西北西海固偏远边疆地区,我们吃饱穿暖可能都成问题。
这是我的几位小学老师给我留下的深刻印象。他们的面容或清晰,或模糊,但都留在我的记忆中,他们是我除了父母之外的启蒙老师,是在西北西海固,这个有名的贫困地区,给学生们播种希望和知识的人,他们给我小小的自信和鼓励,让我之后的学习生活一直延续在这自信和不懈的努力中。也让我知道生活和学习需要更多的视野和关注角度,关注民生就是关注自己。每个小小的努力奋斗的来自四面八方的“我”汇聚在一起,就构成了我们的这个国家的民众的奋斗史。
在我上小学时,我父亲学校有一次下乡调研,我父亲带我去了。我在西北西海固地区一直生活在厂区家属院和学校家属院,是相对比较封闭也是相对经济条件比较好的地方。但是西北西海固地区的农村怎样,我之前一直不知道。经过那一次短暂的下乡活动,幼小的我见到了触目惊心的贫困,真正是一家人穷困到只有一条裤子的地步。所以,那以后,我再也不抱怨我母亲给我的衣服打补丁了,因为我知道了,有些地方的人连补丁衣服都穿不上。这也是在上世纪80年代中期。发展和落后,繁荣和差异并存的时代,至今如此吗?我希望已经有所改观了。
所以我感谢我这些小学老师在贫困地区的坚守,也感谢我的父母亲带我们离开那个贫困地区,在经济条件更好的地方接受更好的教育,开阔更大的视野。 每个人的努力和迁徙都背负着一个时代的缩影。上小学时,我年纪太小, 但我现在回想起来,我觉得我的小学老师中,在那个时代背景下,应该有很多藏龙卧虎并心怀高远之人。
所以, 虽然我的小学教育是在西北西海固,全国最贫困的地方,接受的,但是因为我的父母亲的爱读书,还有我的这些小学老师对学生的有效培养方式,我觉得我的受教育起点相当高。这也在我后来的中学学习和大学学习效果中得到了印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