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出这个题目,我还是犹豫不决,为写与不写而纠结,因为写老井的文章已经很多了,不同的作者从不同的侧面、不同的人生经历,书写着对家乡浓浓的爱恋。
但家乡的老井总不时进入我的脑海,勾起我对家乡的眷念,让我欲罢不能,不写不得安心。
仲春时节,油菜初花,我和妹妹回到老家看望父母。在母亲与妹妹做午饭的空隙,我漫步于村中,不知不觉来到早已废弃的老井旁。于是,青少年时代与老井“零距离”接触的经历一幕幕浮现眼前。
我的家乡是江汉平原上的一个普通村庄,距我家约三百来步有一口不知何年修建的“砖井”。据奶奶讲,老井好像是在一个土井基础人建起来的,井深约十五米左右,周壁为土窑烧制的青砖,井口为四块条形青石码成的一个正方口字形、后又改为一块碾盘大小的水泥圆形井口,井旁有一棵歪脖子柳树,树技有时方便人们挂扁担或井绳。据老辈人讲,井下有一泉眼,一直通到五公里外的汉江。因为大旱之年,此井水依然取之不竭。
就是这口普普通通的水井,让我在少年时代就知晓了乡村的艰苦、农民的艰辛和一个男子汉应该承担的责任。
记得是在我十三岁那年夏季的一个下午,父亲用斧头修整一根长满疙瘩的香椿树檩条时,不慎将左腿踝砸伤,当时鲜血如注,脚踝骨都露了出来,致使父亲好几个月都不能走路。当时,全家已是三世同堂,加之我们兄妹四人一年年大了,原来的三间房屋已经不够住了,父母商量决定准备新盖三间厅屋。为了省点工钱,本不懂木匠手艺的父亲只好自己整理檩条。
父亲腿伤后,很长时间都不能干一些负重的家务活,加之当时奶奶年岁已高、母亲的身体也不是很好,一大家人每天二至三担水的“开销”自然就落到了我的肩上。
初生牛犊不怕虎。从没挑过水且身板还比较单薄的我却以“男子汉”自居,其实当时也是没办法,我不去井上挑水全家就没有水吃、牲畜就没有水喝。不过,关键还是不想让奶奶、母亲受累,因为我是家里的长子,已经十三岁了,应该做点事了。
第一次挑水是在父亲受伤的第二天傍晚,我从家里挑着两只可装五十公斤水的木桶,扁担与木钩之间的绳子有点长,我就将钩子绾到和扁担一起,两只桶和我三者一般高。
井上挑水的人很少,我用井绳系好木桶后将水桶慢慢放入井中,开始打满了一桶水,但双手往上提时却提不动,只好晃动井绳将水晃得只剩大半桶时再往上提。开始,我学着大人们扯井绳的样子,两只手悬空,一上一下交替扯动井绳,当“潇洒”的扯至一半时,两臂就非常吃力了,只好将左手臂放在左腿上,井绳勒在井沿的青石上,一把一把艰难地往上拽。待到将水桶提到井口时,水桶里只剩下小半桶水了。
当时很是沮丧,生气地将半桶水倒掉,重新将水桶放入井中。因为,我那种提水法,每提一次,水桶就会和井壁碰撞一次,水也会在桶与井壁的碰撞中溅出一些。
这时,刚好一位远房叔叔来挑水,看到我扯不动水,就帮我从井中扯上了两桶水。我小心翼翼的将水桶上肩,两只手一前一后紧紧攒着扁担钩子,但行走起来却是跌跌撞撞。好不容易到家了,满满的一担水却只剩下大半桶水。
看到我满脸通红和满头的汗水,奶奶、母亲甚是心疼,但我觉得自己做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心中却有一份作为男子汉的自豪感、成就感。后来,随着挑水次数的增加和年龄的增长,我也能像大人们一样轻松自如的两手悬空交替扯水、健步如飞的担水了。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不管晴天雨天雪天,一日二至三担水,日日如此,其心境可想而知。记得有一年的冬天,天上下着“牛皮冰”,沿路满是从树上掉下的冰块和树枝,呼呼的寒风直往领口、袖口里钻,简直就是一个“透心凉”。说实在的,要不是家里没有水做晚饭了,我真不想出门。
看到光滑的青石井沿上结着一层薄薄的冰,让我感受到了什么叫“天寒地冻”“滴水成冰”。如果挑水人不小心,就会人翻桶倒,重者还会摔伤身子。于是,我小心翼翼站在井台扯水、亦步亦趋挑着一担水回到家里。
看到外面冰雪连天、风大路滑,母亲说:“做晚饭够了,明天再去挑吧。”我心想,您就是不说我今天也不会去挑水了,井上实在是太滑了。
随着经济的发展和社会的进步,镇上建起了自来水厂,家里装上了自来水,老井也就失去了它应有的功能,成为了人们尘封的记忆。
站在已经封闭的老井旁,我思绪有如泉涌:老井,就像大地母亲的乳房,无私地用甘冽清甜的井水,滋养了一代又一代人;老井,就像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见证了一个村子变迁的历史,记录着乡亲们的苦辣酸甜;老井,就像慈爱父亲宽广的胸怀,不管是勤劳之人、还是不肖子孙,只要来到它的面前,它总是敞开胸襟,让你干渴而来、畅快而去……
家乡的老井,是你让我知晓了生活的不易,是你为我注入了前行的动力,是你让我明白了肩上的责任……当然,你也将成为我心中永恒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