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那年我在学校里一直就呆了呱唧的,不说话,不闹事,不搞小动作。像个木头,什么人问也不回答,什么人挑逗也不笑,什么人骂也没反应。
有一次班主任问我一个问题,我呆瓜样的瞪着眼看着他,至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气得班主任说道:说话啊,怎么不说话?你哑巴了?
之后,屯子里谭会计家的保民,开商店的老王家的小四,老刘婆子家的刘四子……等人就开始起哄地叫着我“小哑巴,小哑巴。”
连早晨我们扫操场,谭会计家的保民都不放过这种嘲弄我的机会。
有一次我在操场上扫地,谭会计家的保民就在我身边,起哄地叫道:靠边,靠边,小哑巴来了,靠边,靠边,小哑巴来了……
他边走边叫,大鼻滴都让他一颠一颠甩进自己的嘴里。他随手一抹,又在自己的衣角上蹭一下,擦干了手掌。
当时,班主任就在我们身边,他虽然不喜欢我的呆瓜样儿,似乎更厌恶保民的埋汰。在保民把大鼻滴抹到自己的衣角上的时候,班主任很骚气的抬起一脚踹在保民的屁股上……
但不久我也退学了。保民的埋汰,班主任的的厌恶,所有这些都与我没关系了。
可是,退学后我就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孤单,什么叫做无聊。天天无所事事,感觉真“没意思”。
每天上午,我妈,我爸早早的吃完饭就去干活去了。他们走后总会留下我,孤单的守着一个没有电视,没有玩具,但又很温暖,很干净的房屋。
这样,我似乎每天早晨八九点钟开始,自己锁上门,从家门口的马路上向东走三百多米到了我奶奶家,玩一会再返回来,然后又再去,再返回来,再去……
我出门,站在家门口的马路上向东一望,那个用红色风化沙铺就的马路,在秋季的阳光照射下显着橙黄,连接着东面的山上的泛黄色的树叶都相映成一片秋色。
然而,我每天并不是那样安分的从马路上直直的走到我奶奶家,也不是安分的从我奶奶家直直的走回家。
更多的时候是从我家出来,转到马路南面的老刘婆子家的前面。从她家窗前的路,一家一家的数过去……老刘婆子家,老张家,老封家,大军家,老张家,嗯嗯嗯,这家不认识…丁仁贵家,老谭家……老杨家到头了,再转弯走上马路……
从那开始,马路北边是用木杆子架起来的院子墙,园墙中间格出一条路,通往北边山脚下的两个人家。再向东的几家都是这样的状况。
走在大军家东边的那家窗户台下,我蹲在一口睡熟了晒太阳的老母猪前面,看很多虱子在它身上爬,我就拿着一个棍子给它挠痒痒。
那母猪悠闲的,懒散的,又是很享受那种棍子在它身上划蹭的过程,它舒服得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转到老李家的窗台下,我又留恋在他家院子里的几个花盆前,看着那些红色的月季花,奇形怪状的仙人掌。
还有一盆花的名字我不知道,我只见那盆花的叶子是肥厚的,是红紫色的,花是鲜红色的,开的很多很密。这种鲜红色的花瓣竟然能诱惑我掰下一片放在嘴里,品尝那花瓣的酸酸甜甜的味道。
到了奶奶家,我也不是怎么安份,我总会在奶奶不注意的情况下,转到后院偷几串葡萄。
在那个季节,葡萄藤子已经失去了盛夏时期的茂密,泛黄色的叶子,已经落了很多,藤秧子也老弱的像过了气,显得疏落,松垮。
架上的葡萄也都剩下了这些干瘪,稀疏,轻薄,黑紫,瘦小的了。
我在奶奶家转到后院偷葡萄实在不是因为自己有多馋,而是因为孤单,无聊,好奇,又参杂了点调皮。
然而,这样的日子也会弄出点风波。使我的身心再次受到了伤害。
那是一个接近中午的时候,我爸已经去了河东的地里干活去了,我妈也已经去村子的计划生育办上班去了。我又开始重复着去我奶奶家的路程。
从家门出来,我就看见开卖店的老王家的房后,有五六个人站着,蹲着,抽着烟,聊着天。
我认识他们一个是老倪家的大爷,一个是老迟家的叔叔,还有几个人名字我给忘了,反正都是我常年的叫过叔叔的熟人。
跨过马路,转到老刘婆子家的前面的路上,转角拐个弯的时候,老刘婆子家的大傻子猛的一开门,从门口探出半个身子。
我走着步,斜着眼睛,稍歪着头也看见了他披着一身黑不溜秋的棉衣,赤裸的胳膊,肩膀,肚皮,屁股和腿都露出了。
然而,我没有想到的是他刚刚探出半个身子,就“噗~”的一声就把痰吐到我身上,速度很快根本没有给我一个反应的时间。
我从小时候一直穿衣服都是干干净净的,他这一口痰吐到我身上。我本能的反应出了很大的愤怒,接着还没有等他关上门,我就快速地踹了过去一脚,结结实实地踹在他的裸露出来的肚子上。
没有想到他打一个趔趄,又用手摸一把鼻涕甩到我身上。这又激起我更大的愤怒了,就连续在他身上猛踹,猛踹,猛踹……他虽然比我高出许多,也比我大了好几岁,但他并不是还手的回击我,而是弓着腰像个大虾似的把背弯向我,手拽着他身上披着的破棉被样的衣服防止掉下来……
愤怒的我当时踹出去的力道很大,但是对于老刘家大傻子并没有什么伤害。他被我打的弯了腰和踹了个趔趄,他脸上还带着笑容,带着兴奋,带着顽皮,全然没有一丝痛苦的表情。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我刚刚向他踹过去几脚的时候,老刘婆子就从他家的里屋跑了出来,也不问怎么回事,上来就用拳头搥了我几下。
然而这几拳,并没有把我打的退缩,相反地激起了我更强烈的愤怒,我抽起手来,就开始反击的向老刘婆子打过去。
这样我就和老刘婆子打起来,从老刘婆子家的门口打到马路上,又从马路上打到我家的房子西头的路上。
她四十多岁,她高大肥胖的身躯就像横在我前面的一堵墙,她穿的黑不溜秋的衣服,舞弄着笨拙的动作,就像黑瞎子一样。
我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肯定打不过她,我有几次被她摁倒在地上。
每次被摁倒在地,她就用一个膝盖顶着我肩膀压着我,不让我起来。当我挣开她的控制站起来起来,就继续向她反击的踹过去。
更多的时候,还是她紧紧的撰住我的手臂,让我打不出去拳头来。她的手指都在我的手臂上勒出了红色的手印……
我们就这样打了将近一个小时,而在老王家房后的,我曾经叫过几年大爷的几个老头子,还继续抽着烟看着我们;而我同样叫了几年叔叔的几个青年,还继续地聊着天看着我们。
我几次被老刘婆子摁倒在地的时候,我曾经用一种乞求的眼神看过去,希望他们有人能出头拉开或者主持公道地痛诉老刘婆子,但是,我的目光扫到的都是他们脸上的淡漠和幸灾乐祸的表情。
直到一个小时后,我爸从河东的地里跑回来,拉开了把我摁倒在地的老刘婆子,我才得到了解脱 。
老刘婆子被拉开后,就面无表情地向她家走去,我爸看着我手臂被撰出来的红印子就向老刘婆子喊道:老刘婆子!你他妈看看给孩子把胳膊撰的!
老刘婆子听了我爸的喊声,脚步微微停顿一下,接着还是面无表情的回家了。
而刚才蹲在老王家房后和我们就离了七八米远的,看了一个多小时热闹的,被我叫了好几年叔叔和大爷的。在这时候就开始散伙了,他们说着,笑着,假装什么没看见地离开了老王家的房后……
好多年过去,我和我爸多次提起这件事情,我们似乎没有骂老刘婆子不讲理,也不愤恨老刘婆子摁倒我几次,我们愤恨的都是在老王家房后看热闹的人,这些人才是真正卑鄙无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