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假。
第一段一出来,自己都有种看错的感觉,清明假,不是假期的假,是真假的“假”。
就因为手误多点了个逗号,才至有这样一种错觉,不禁让自己若有所思。
放假前一天还在作文课上跟我的学生们“振振有词”:清明节就是为了纪念死去的亲人,表达我们对他们的思念……
而只有我自己知道,清明这三天假,对于我来说,最大的意义是陪宝贝,陪宝贝,每一分钟,仔仔细细地陪伴、感受。顺便扫墓,因为毕竟是清明节呀!这话的言外之意,也就是说,扫墓不是重点,扫墓只是做做样子,掩人耳目,这就是起初心里的样子。
提前一周就准备好了要买的东西,包括自己的新衣服,就像要去外地旅行那样兴奋,盘算着怎么才能给别人一种新鲜感,照片怎样才能更美一点,还有那一大片一大片金黄色的油菜花想必还在,那青山绿水,那宁静的小山村……心底的喜悦渐渐强烈。
好在现在交通发达,三四百公里的距离不几时就可以到达。清明假期第一天,街上、乡村路口到处是五颜六色的纸花和红红的纸灯笼,颜色艳丽的居多,款式各种各样且年年有新花样,今天看到的很多纸花变成了布花。布花,在坟头“盛开”的时间更持久,更仿真。制作者们也是煞费苦心。
大人小孩,男女老少,城里的乡里的,全都出来了,道上一片繁华热闹,挤的水泄不通。人声、车子声、鞭炮礼炮声,互相交错,清明节超出预期的样子,隆重。不自觉被某种东西赶着脚。
到我们上坟了。
一眼望去,山上“张灯结彩”,空中礼炮声此起彼伏,火药味、纸钱味、野草焚烧的味道浓烈烈的。自家挂着自家亲人的坟墓。有些坟头被插得满满的,有些坟头冷冷清清一点色彩也没有。越是子弟兴旺的家族,那坟头被挂上的彩花灯笼越多,坟墓越高大,甚至墓碑有些“雄伟”,活人走过去都会小有敬畏。相反,越是子弟落魄的坟墓,越是低矮,越是没人祭司。有些祭司过的坟头,偶尔飘着一片两片彩纸带,竹棍上的彩纸明显有不规则的扇痕,想必是自己做的。这些坟头倒是特别,想象着若回到很久很久以前,大家都一样,自己做彩带彩花,也会有一种趣味吧。
想来也纳闷,自己做的去祭司该是最有诚意的,鬼神若是灵验该最能保佑才是。而事实,好像恰恰相反:越是自己做的,家里越是寒酸,越是用钱买的,越显尊贵。
爷爷嘿嘿地示意我们看,他给奶奶准备了两版“金元宝”,火燃起来了,我们开始烧纸钱,欢说:“保佑宝贝的小包包快点好起来。”我说:“保佑爷爷健康长寿。”爷爷说:“保佑婷儿步步高升。”欢说:“保佑两个小宝贝健康成长。”我说:“保佑我爸爸发大财,要不退休了,再也没机会了,他穷了一辈子。”爸爸没有蹲下身来和我们一起烧纸,只站在一旁,眯着眼笑,一句话也没说。想起,他曾经对别人说“我妈是被我气死的,要不然还可以多活几年”。不知他此时内心活动如何。
欢打趣道:“一张就是一亿元,他们这钱也太大了吧!”爷爷呵呵回答:“听说有银行,可以去换。”我们边烧边许了很多心愿,大家渐渐沉默起来,好像都在想些什么,好像什么也没想。爷爷在最后,还给奶奶烧了一个袋子,说是给奶奶装钱用。
又到另一个山头,爷爷的爸爸躺在那里。以我们方言,我喊“太太”,应该就是太爷爷的意思。印象里,他经常逗我笑,一只手夹在另一只手的胳肢窝里,猛地一夹,利用压力和空气做出响声,嘴里还配合声音:“鼓~鼓”。这跟打屁太像,我每次都眉开眼笑,开心得不了!太爷爷还养了两只老母鸡,有一次,母鸡飞到墙上去了,他喊我做后援,并哄我说:“我们把鸡赶下来,让它下蛋给婷儿吃。”不几天,隔着篱笆,太爷爷驼着背,笑盈盈地喊我去他家。我蹦蹦跳跳来到他家门口,只记得门槛很高,夸不过去,用尽全力翻过去的。大锅里冒着热腾腾的水蒸气,白白的热气后面有他忙碌的身影,他左手换右手的交替拿着一个东西,嘴里还不时对着手心吹气。到我眼前的时候,原来是一个沾满米团的有点破壳的鸡蛋,我高兴地拉起衣角接住,感觉好烫好烫……
在我初三毕业那年的暑假,太爷爷去世了。再也没有见过。
大家沉默的时候,世界是安静的。我可以想点什么。
试问自己,清明扫墓,到底为谁?为死去的亲人,还是为自己?
若为死去的亲人,则为他们送去香火、纸钱,装扮他们的家。
若为自己。国家设定一个这样的节假日,让你有个机会顺势表达思念,表示孝顺。让你有个机会,近距离感受死去的人和活着的自己,只隔一层土,那么近又那么远。让你有机会,哪怕是当时的几秒钟,有过生与死的感叹和思考。让你有机会,清醒头脑,知道有一扇门是隐形的,不知它何时对你打开,而已。所以该振奋自己,多一些好,少一些坏。
可能清明扫墓,更多的受益者是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