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子陌
奶奶去世了。
二姐和小妹先后传来消息,我很惊愕,不太敢相信。颤抖的双手拨通了父亲的电话,电话那边父亲的声音里是一如既往的从容淡定,我知道他很忙,简短的通话后便挂了电话。
我们总以为来日方长,殊不知世事无常。
奶奶出门溜达,昏厥在了村子的马路上,就此倒地不起,父亲与邻居抬回家,不久便已与世长辞。奶奶身体向来健朗,每天都会在村子的马路上转悠几圈,84岁高龄的她几乎不执拐杖。然而我们万万没有料到,她会以这种方式离开。
奶奶连一句交代都没留就匆匆走了。我们总以为,就像爷爷去世前那样,奶奶临终前也会还有时间跟我们再说说话,交代几句,怎么可能一声不响地走了呢?想来,其实我们每次见面,奶奶都在用心交代,只是我们没用心留意罢了。如同天下的奶奶一般,无非是“吃饱穿暖、照顾好自己、好好学习、别操心家里……”
火车在黑夜里一路向西。车轮滚滚,离家渐近,思念也不知何时被拉近了。
小时候放学回家,总会先去一趟奶奶的屋子。奶奶总是坐在炕头拧麻绳或纳鞋垫,她总会满眼宠爱、毫不吝啬地告诉我哪里有酸奶、哪里有蛋糕,不慌不忙地从兜里掏出一大把瓜子和糖果放在我聚了半天的双手里。也会满足我的请求,亲手做各种我喜欢的食物,五仁的油茶、灌汤包、柴火锅摊的煎饼……都具有独特的味道。
奶奶出生于上世纪30年代,她的一生坎坷而又丰富,更有着许多讲不完的精彩故事。抗战时期的惊险大逃难、解放战争时期的剿匪记、集体农业社的大锅饭、大饥荒的六零年、动乱十年的红卫兵……斯人已去,其音犹在。闭上双眼,奶奶慈祥的笑容久久萦绕在脑海中。那一夜,在车上辗转反侧,仿佛是听着奶奶讲故事睡着的。
中午赶到家时,院子里邻居们正在有序不乱地忙前忙后,筹备着丧事的食材和物件。径直奔向老宅,步入灵堂,在大伯的引导和陪同下,敬香、跪拜、焚表、敬茶酒、三叩头,望着奶奶的遗照,我依旧不愿相信她就这样离我们而去了。但是,事实无法掩饰得住内心的悲痛。
阳春二月,故乡的景色依旧如同寒冬腊月,漫山的黄土令人感到苍凉,老宅正屋后的那棵老榆树还没发新芽呢,我心中不禁感慨,这西北的春天也来得有点太慢了吧!为什么不能再快点呢?
奶奶喜欢花,每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她总会在园子里折上一些各色的牡丹,插在早先收藏好的各型的红色酒瓶里。摆在屋外的窗台上,似是富贵降临;摆在屋里的桌子上,清香溢满了整个屋子。可是,这一次我们再也等不及看到她插的各种牡丹花了,心中的遗憾便多了一点。
走进奶奶生前居住的屋子,抚摸她曾经用过的物件,看着她在餐桌下“收藏”的各种工具,我似乎才真正懂得了她的孤独,理解了她生前的不易。我不曾想这间屋子会如此亲切,也许是它留给了我们很多的回忆。正如大姐曾经所说,奶奶这些年虽然折腾了点,但是她走后会给我们留下很多的念想。
去年农历九月,办完爷爷的五年忌日后我们兄弟姐妹几人坐在老宅正房,盘点着统计家族人数,奶奶坐在沙发中间听着我们聊天。统计到最后的时候,我才发现把奶奶给忘了统计。大家都笑着说,你把最重要的人咋能给忘了呢?奶奶也笑了。是啊!奶奶是我们最不该忘记的一个人,她给家里做出的贡献也不容我们忘记!那天,大哥说准备趁奶奶还在世,找机会咱大家拍一张全家福。如今大哥的这个愿望也落空了。
窗外呜咽的唢呐声此起彼伏,时而高亢、时而低沉,听着令人肠断心碎,却也让人平静。跪在孝子棚里,听着亲人们时高时低的哀哭声,我的内心多了些许忏悔。还没来得及给奶奶买一斤酥软的小蛋糕;还没来得及给奶奶买一把她心爱的梳子;还没来得及再给奶奶放一部她喜爱的秦腔;还没来得及再听听奶奶操心的念叨……
我们总有太多的来不及。我们总以为时间会等我们,容许我们从头再来,弥补缺憾。正如作家杏林子所言。
生老病死,人间常态。年岁渐长,对于死亡有了更多的理解和认识。我想,亡故是告别,亦是新生。也许天堂的春天更美丽吧,这个春天奶奶选择匆匆离去,她将在另一个世界与爷爷团圆,开启新的生活。那就把哀思化为祝福吧!那就用祝福告别吧!
行文之此,惟愿祖辈天堂安好,父辈福寿康宁,吾辈自强不息。
2021年3月24日凌晨
于陇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