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童年是在泪水中长大,曾经无数次,我同妈妈去圩上卖菜,以补贴家用。彼时我还是个未成年的小女孩,肩上挑着一担60多斤重的菜,迈着沉重的脚步,一走一歪地往前走。
那稚嫩的双肩,经常被压得钻心地疼痛,但妈妈不让我在路上多停歇,总催快一些,说倘若晚了市集就散了,没有几个人就卖不到好价钱。
每次卖菜前晚,妈妈就摘好青菜,把菜上的黄叶一条条扯掉,用禾管把它包装得很整齐,晚上放在塘边保鲜,第二天一早就把菜收好上担去卖。
有时候地里产出的菜分量少,妈妈就叫我跟着邻居到镇上独自卖,到了街上,我把菜在地摊上摆好,等待着顾客。妈妈担忧我太小不懂得看称,就叫邻居帮忙,我在旁边收钱。
几乎每个周末,天还朦胧亮,妈妈就敲门催我起床卖菜。其实在那段艰辛的日子,我最渴望到坭陂镇卖菜,因为到那里才三公里多一些,菜不用担太久,肩膀无需遭那么多疼痛。
我最不喜欢到坜陂镇上卖,有六公里多远,每一次到那里,我一路上都要流很多眼泪。记忆中,卖了无数次番薯、番薯苗、萝卜、萝卜苗。最痛苦的是,那二箩筐萝卜,实在太重了,我嫩弱的肩膀无法承受超负荷的重担。
当年最羡慕堂姐思兰,她家条件好,有一部凤凰牌自行车,她骑车的技术一流。每次当我挑着菜边走边哭泣时,看到她拉风一样骑着车从我身边经过,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远去的身影而失落,对贫寒的家也充满怨艾。
这天,我照常同妈妈到坭陂圩上卖黄豆。一会儿,一个30多岁的男人对我妈妈说,黄豆他全要了,讲好了价钱后,他就叫她把菜担到他附近的家里。妈妈高兴极了,叫我在街上等她,她很快就回来。
谁知到了圩镇外,看到路上人烟稀少,对方突然扯了我妈妈的金耳环跑了。原来,这个坏人早就看中了妈妈戴的金耳环。那个年代金耳环价值几百元,是很稀罕的物品。妈妈顿时惊呆了,自知追不上他,又舍不得二箩筐黄豆,无助地在路边哭得昏天黑地。
当我赶过来时,妈妈的耳朵上面还残留血迹,可见那个坏人抢耳环时,她耳朵受到的伤有多痛。看她眼睛红肿,我抱住她大哭。那是少年时代惨痛的剪影。也就是那一刻,我懂得了妈妈的不易同贫穷的可怕。
妈妈受到了惊吓,回家几天后还闷闷不乐。她嘟哝着说,就是卖100次菜,也买不回那对金耳环。
那对耳环,其实是我阿叔赠给她的礼物。因为奶奶一直跟着我家,她很孝顺奶奶,婆媳关系好,几十年从没有吵架。阿叔在粤北政府部门工作,常年不回家,就购了一对金耳环,感激妈妈对老人的精心照顾。
可现在耳环在光天化日下被抢劫了,我内心也是强烈震撼,发誓要改变命运。我家一共有10个人,在农村没有收入,种菜卖,是惟一能养家的经济来源。可我不想像父辈一样,用无尽的劳作换回食不果腹的低微般的收入。
于是,18岁那年,我来到深圳打工,从此再也不用挑着重担去卖菜。在很多日子过后的今天,还偶尔能梦见昔日我边担着菜前行,边抱着妈妈落泪的情景……
在深圳做了三年后,我赚到了钱,就给妈妈购了一对漂亮的金耳环,妈妈捧着女儿的这对金耳环喜极而泣,她流的是幸福的眼泪,我很小心地帮她戴上,抱着妈妈说:“你不要到镇上卖菜这么劳累了,我能供妹妹读书。”
我长得没有三个妹妹高,估计就是未成年常挑重担而压垮,阻止了本应该发育长高的身体。唉,穷人家的孩子,没有选择的余地,只有默默地承受命运的安排。
可自从妈妈耳环被抢劫了之后,我开始反思这片土地里深情与薄情,立誓不再像父母那样的生活,也期盼走出褐色土地的悲欢人生旅程……
邱晓雨 广东梅州妹,曾在《江门文艺》《惠州文学》《电影画刊》《南叶》《飞霞》《大鹏湾》打工杂志上刊发了一些作品。
我妹
妹
我 同 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