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黄昏,一片极目无极绒绒的青草,映着半天的晚霞。恰如一幅图画。忽然看到一个穿着深蓝色制服的人,高举着带着白色手套的手,口中含着一个口哨。不停的打着手势。
火车上,凭窗立着一个青年。年纪约有二十七八岁。西装革覆,眉清目秀,只是神色非常的沉寂,似乎有重大的忧虑,压在眉端。他注目着阔别已久的地方,却不似久别重逢后的喜悦。车停下后,脸上的神色更加沉重,车厢门打开,无奈的微微的叹口气,才拿起行李箱,缓缓走出车厢。口中微呤道:“既来之,侧安之。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看我们两个是否经得住风雨。”
站定后,左右看一下,没有自己期待的那个身影。回想着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觉的很不恰当:“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看我是否能经得住风雨。”抬起看一下西下的斜阳,虔诚的祈祷:“所有的痛苦我都愿意承担,只希望不要伤害她一丝一毫。”祈祷完后,又感觉很好笑,夕阳虽然无限好,只是已经近黄昏。它怎能撑得起这么重的嘱托!
想事情太投入,没有感觉到身后的好友,已经等候多时了。“圣人,再不走天就黑了。”他回头一看,是几年不见的损友杰,有点变化,长高了,瘦了。脸上呈现出一个成熟男人的气息,完全不是当年的青涩。
“等了很久了?”他微笑着说。
接过他手中的行李箱,转身离开:“是啊!是啊!满以为你一下车肯定会先注意到我,谁知道我伫那儿半天,你都没有看我一眼。”这就是损友,明知道他心中所想,还要故意开他玩笑。有点博红颜一笑的意思。
他很少笑,最高兴的时候也只是浅笑,这次也不例外。微笑过后,轻叹一声:“她还好吧!”
杰边开车斜睨他一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问他另一个问题:“你怎么坐火车回来了?难道飞机场倒闭了!”他就是这样的脾气,说出每句话都带有调侃的味道。
他的心开始往下沉,难道她已经嫁人了?如果没有,朋友何至于顾左而言其他。难道她已经另有新欢了?这个没什么不可能。她那么漂亮,对,她是漂亮的。脑海中浮现出她清晰的模样,一双明而亮的大眼睛炯炯有神,纯白洁净的脸蛋上,总是挂着不解世事的狡黠。不高兴了转身就走,高兴了就会撒娇:“哥哥,我要芭比娃娃,我要棉花糖.....”她就是这样,天真、灿漫。
杰始终没有说出她的近况,车就停在了家门口。从车窗内看到与自己相依为命的阿姨。车停下来,阿姨帮忙打开门,双眼噙满泪水,脸上挂着久别重逢的微笑:“铭,路上累吗?”
铭下了车,第一个动作就是紧抱着阿姨。才明白这里有太多自己丢不掉,舍不下的牵挂:“阿姨,您可安好?”
“好,我很好!”阿姨不住的点头。
三个人一起回到屋子里,铭情不自禁的四处观望,一切都是那样熟悉又陌生。眼神停留在楼上自己房间旁边的那间房门上,整扇门被她的照片覆盖。当初铭不同意她把照片贴在门外,怕阿姨会生气。她反驳:“我就贴,这是门神可以避邪。”见阿姨笑而不语,猜想着没有反对,就这样她的照片就成了“门神”。
“累吗?”阿姨问铭。
铭摇摇头,最后一丝微笑也消失了,轻声叹息:“不累,阿姨她怎么样了?”满怀期待阿姨说出她的近况。
阿姨却连连叹气:“自你走后,我便不再见到过她。她那么清纯,那么可爱。想来追她的人必定多得数不胜数。还是忘却吧!”
铭的心是痛苦的,也是快乐的。在最美的年华,能遇上一个忘我的最爱,是幸福,亦是幸运。有的人一辈子,浑浑噩噩过完一生,也感受不到真爱。痛苦之余,暗自庆幸。
“阿姨,我无怨无悔。”铭双手捧头,痛苦的说出这句话。
阿姨只是叹口气。不一会儿就转移了话题,只是说了一些今日的新鲜事。看铭实在困倦,就催促他回房间休息。
铭回到房间,久违的熟悉感更加浓烈,对她的思念也更加浓烈。只是阿姨和好友的闪躲,让他无从问起。
第二天一大早,铭便早早起床。吃过早餐就开始去拜访老家的亲戚,为了省事,开着车转一大圈,走完所有的亲戚。每到一家,看到他都热情款待。可,铭的心里却越发的空落。无意间路过她家门口,脚不自觉的踩下刹车。对着她家的门口,凝望许久。期待她的倩影,但只她母亲出来过一次,和前几年相比她母亲的双鬓已经发白,岁月在她脸上刻下痕迹。但铭奇怪的是,这位母亲的面色上却隐藏着世人看不出的惆怅。
她母亲一身蓝衣,站在门口,对着门口的大树,凝望很久。双肩上下抖动,铭知道她是在叹息。铭更疑惑,她何以如此感伤?本想下车询问,一想还是算了:“如果小池真的出嫁了,自己这样做必定会给她带来困扰。”
小池,这个名字为什么还会牵动痛感神经与相思之情?只有铭自己清楚,别后多年,对其不能忘,对其不能舍。可小池的心事就不得而知了。
手打开车门想下车,又一会儿迟疑。这几年小池并没有和自己联系,就算是见面了,该如何面对?算了。叹口气,关上车门,开车离开。倒车镜中,仍可以看到小池母亲还在仰望着那棵大树。眼中满是忧伤,又充满期待。
半年后,铭去参加同学聚会。刚一到场,铭就被所有的男生女后包围着。铭当时在学校也是一位,男嫉妒,女羡慕的人物。人不但长的帅,家地相当殷实,其中不乏追求者。
“铭,你在他乡可还记得我?”一位身着蓝色衣服的女孩,满怀期待的问他。
铭轻轻点头,报以微笑:“还可以吧!在外面经常怀念家中好友。有时候恨不得大家都赶过去,把酒言欢。”
身着红色裙子的女孩接过嘴说:“从实招来,在外面有没有邂逅一位善解人意的红颜知己?”
铭脸一红,感觉有点不自在,不过还是实话实说:“没有。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红裙子女孩看向他旁边的男人说:“大脸猴你听到了没有,铭还真是男人中的奇葩!你们这些花花公子都要好好学习一下。”
铭的脸更红了,感觉浑身不在。
大脸猴满不在乎的耸耸肩,与她玩笑:“你若愿意,我必定对你至死不渝。”
红裙子女孩的猛地一红,拿起茶几上的糖砸过去,嘴里怒斥:“滚,你个不要脸的大脸猴。”
蓝色衣服女孩也闹腾起来:“我看你俩挺合适,天造地设的一对。”
红裙子女孩更加不忿,站起来双手叉腰,怒视着她:“我看你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就算配,我也找铭,大嘴猴留给你吧!”
铭只当他们在开玩笑,端起酒杯喝酒。
大嘴猴坐正身姿,大咧的笑道:“要是小池在世的时候,你肯定没有机会。不过你现在可以尽情追求。”
他的一番话,让铭端着酒杯的猛一哆嗦,酒杯落在地上“咣当”一声,碎了满地。一脸不可信的直视着大嘴猴:“你说什么?小池....?”
看到他吓人的表情,大嘴猴心里十分畏惧,也不知自己究竟那句说错了,只是颤颤巍巍的说道:“小池...小池....”铭的眼眸冰冷的像一把刀,吓的他不敢说下去。
铭猛地站起身来,手指向大家:“你们告诉我,小池今天为什么没有来?”他的表情告诉大家,他并知道小池在三年前就已逝世。他的表情也同时告诉大家,他的那句只取一瓢饮指的是当年的小池。
大家都沉默了,铭的心却再也静不下来。他知道这样根本问不出结果,但此刻心里却有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他的母亲已经同意了请求,答应他娶小池为妻。几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做出努力,可这一刻,心如此冰冷,如此心痛。痛到无法呼吸,痛到恨不得立刻看到她,探究虚实。
杰从外面走了进来,一看大家和铭的表情,变已经明白一切。拉着铭走出了酒店,走在无边无际的马路上。两人的神情都十分沉重,杰准备将一切告知,铭也做好一切的思想准备。
“小池三年前就逝世了!”杰哀声说道:“临终前她给你写过很多封信,可是你一封也没有回。你回的第一封却是遗书,说你在几天前就已自杀。小池受不了这种沉痛的打击,殉情自尽......”
铭傻了,小池竟然是为自己殉情。遗书,信,小池.....铭昏倒了,这一切把他彻底击败了。魂魄在四处飞散,他想找到小池,告诉她,爱她如初。可魂魄飞过万重重叠的山恋,也没有追寻到她的踪迹。心里不停地呐喊:“小池,你在哪?我回来了,你可安好?”
嘴里也在呓语:“小池,小池,我对不起你。小池,我爱你,你在哪?”
身边的阿姨不住的抹眼泪,他母亲也急了。铭,已经昏迷了五天,嘴里总是不停重复着小池的名字。为了看好他的病,他母亲不惜花大价钱请来最好的专家、教授。
他们看了之后,只是唉声叹息:“心病只需新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
母亲认为他是中邪了,特意请来当地有名的法师驱邪,但这些都无济于事。铭终日还是浑浑噩噩,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母亲也只能干着急。
铭清醒了,这一天他真的醒了,睁大双眼看着四周。最后眼神落在杰身上:“杰....带我去看....小池。”清醒后的第一句话,让所有人听到不禁得热泪盈眶。看向母亲的一刹那,带有哀怨,甚至怨恨:“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母亲哭了,哭的伤心欲绝。铭病了半年,这是他对母亲说出的第一句正常话:“铭,是我不好,我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出去,你出气。”铭歇斯底里的喊叫着,母亲在他眼中就是魔鬼,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在他眼中母亲忏悔的眼泪,就是为她当年的罪行做掩饰。不是母亲从中作梗小池不会死,自己竟然被蒙在鼓里做了三年的美梦。期盼着回来和小池喜结连理,结果这一切都只是母亲制造出来的幻觉,只是镜中花水中月。
阿姨扶着伤心欲绝的母亲走出铭的房间。
铭欲起身下床,杰赶忙阻止:“你身子还虚弱得紧,静养一阵再说吧!”
“不,带我去小池的坟冢,我要去看她。”铭固执的穿衣,洗漱。
看执拗不过他,为防他做出伤己的事还是带他去了。经过半个小时的车程,车停在一个偏僻的小湖边。车刚停稳,铭就激动的打开车门,脚一踏地,泪夺眶而出。声音颤抖:“这就是小池的葬身之地?”
“是的!”杰扶着他向一座孤零零的坟冢走过去,站定后杰蹲下身,拔掉坟冢上长出的野草。遍地都是野草,唯有坟冢上有三两株开的正艳的黄色的蝴蝶花,再看一眼杰的动作如此自然,就知道他一定经常过来打理。
“小池,铭回来了。他....来看你了。”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有点哽咽。
铭有点不知所措,他始终不敢信这就是小池的归宿。不敢相信最心爱的女人和自己已经天人相隔。她的样子在心里如此清晰,前往异乡的前一晚,两人还花前月下许下诺言:“今生今世,生死相随,不离不弃,直到地老天荒。”往事重现,誓言言犹在耳,可两人却早已天人相隔。想到这些年,自己无时无刻的不在努力争取,就是想着多年后给她一份安宁又幸福的生活。这又算什么?多年来,铭把这件事当成一种信仰,无时无刻不敢忘怀。等到自己回来打算与她履行承诺的时候,而她.....
“小池,你好狠....”铭并未跪下,只是声泪俱下。哀思大于心痛。
杰清理完后,站直身子凝望着孤零零的坟冢,哀声说:“小池说怕晚了追不上你,怕奈何桥前遇不上你。她还说就算喝孟婆汤的一刹那间,她也要多看你一眼。争取下个轮回,还能遇上你.....”
“你为什么没有告诉她真相?我怎么样你不知道吗?”铭恼怒的问他:“为什么你任其发展?我们每周都有书信往来的,为什么你对我只字未提?”
“对不起,对不起。”杰惭愧的低下了头,继续叙说:“你只知道我与你是好友,你并不知道我也爱小池,我对她的爱并不比你少,只是小池选择了你。当时,我在想如果这样,或许她会对你真的死心。那样我就有机会追求她,到时候我们两个就结婚。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你除了祝福我们之外,肯定不会再反对。我也没有想到她真的要随你而去.....这一切都怪我,怪我太自私。”
这样的道歉,并没有缓解铭心中的创伤,却有种想大笑的冲动。自己爱小池,却成为害死她的主要原因。杰爱她,却眼睁睁的让她殉情。这一切不可完全怪杰,相反自己才是害死小池的真正凶手。是自己的爱害死了她,本想给她的幸福却成了一道“催命符”。
铭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头抵在地上,放声痛哭。他清楚的记得小池怕听鬼故事,也清楚的小池怕黑。自己竟然放任她独自承受这一切。“小池,阴间黑吗?为什么你不给我一点感应,你这是故意要我做负心人,还是你不敢相信我可以给你想要的幸福?小池,你说过会等我回来,你的铭铭回来了,你在哪?你的铭铭哥学业完成,带着对未来的美好的向往,带着对你的思念回来了,你又在哪?为何我遁寻不到你的踪迹?为何我听不到你的只言片语?小池,我还想着回来后,看你撒娇的模样,双手晃着我的胳膊,口中叫着哥哥。那一刻,是如此幸福。我却不知道,这一切早已成为泡影。我还想着回来,你让我背着你,来到这个湖边,与我诉说衷肠。却没有想到,这一切就是在梦中也不会实现了。小池,你何苦至此。我想过你已为人妻,为人母。也想过你还站在原地不曾离去,却没有想到你竟然给我留下这样一个结局。让我无从躲避,只能接受。”铭的声音已经沙哑,双眼红肿。杰并没有阻止,因为他也早已失声。
直到黄昏,两人才平静下情绪。铭怒视着杰,杰惭愧的低着头。
“走吧,你身体还没有恢复,保重自己。”杰站起来,伸出手拉起他。
铭站起后,双眼看向坟冢,再次跪下,语气坚定道:“小池,再给我点时间,你等着我,我要给你移坟,要你葬与我门里。生不能同衾,死也要同穴。。”
“铭,这件事非同小可....”杰想阻止他的冲动。移坟不是一件小事,要经过家族中最有威望人的认可,还要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之后方可。
“我意已决,你休得多言!”铭厉声打断他的话。
晚上回家看到母亲,铭心里就莫名的抽痛,为了和母亲谈妥移坟一事,还是叫了一声:“妈,我和你商量件事。”
母亲先是一怔,诧异的看他一眼,看着他的变化,让她不仅防备。铭的表情重新恢复了信心,眼神熠熠生辉。
“什么事?说吧!”母亲等待着他的下文,对他太了解了。也猜出来他的下文也肯定和小池有关。
“我想让小池进门,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
“不可能。”母亲没有等他把话说完,就果断的打断,眼中透出凌厉:“告诉你,她已经死了,你休要在做那些无谓的举动。”
铭手中多出一把刀,直入心脏:“你不答应,我立刻死在你面前。反正小池已死,我或者也寻不得半点乐趣。”
“啊....!你这是干什么?”看着他流血不止,母亲惊慌的大叫起来:“为什么你要这么做?这世上的女孩多的是,为什么你非要选择那个人见人讨厌的扫帚星?”
她的话刚出口,铭直接拔出刀,直刺胸膛:“不准你侮辱她,我要娶她为妻,不管你同意与否。你若不答应,今天我便随她而去。你若答应了,我便苟且偷生,来回报你对儿的养育之恩。”
铭的举动着实吓着了母亲:“我答应你,你别冲动。我应你便是,应你....”母亲带着哭腔说。
铭微笑着倒在血泊中,母亲大喊救命。
如愿以偿,小池在半年后的一天上午,被铭以妻子的名义葬进了铭家的坟地里。忙完之后,铭终于松了口气:“小池,对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必当遵守。原本我要随你而去,但我肩负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我代你父母,必定如亲生父母一般。你在天看着我所做的一切,我必定如你所愿,一辈子非你不娶.....”
又是一个美丽的春天,百花争艳,鸟语花香。铭和杰来到她的坟冢前,铭的手中捧着一大束娇艳欲滴的玫瑰,轻轻放下:“小池,我温柔的妻,知道你喜欢玫瑰,特意为你选了九十九朵,代表我对你的爱长长久久。”
杰微笑着玩笑:“小池,我的命好苦!铭真是讨厌死了,就算你逝世多年,他仍做的比我优秀。仍然要你做他的妻。小池,你好幸运,也好幸福。铭真的深爱你!”语气轻快,宛如春风拂面。
晚上,风雨交加。铭看着书就睡着了,被窗外的雷雨声惊醒,凭窗而立,双眸凝望黑漆漆的远方。想着:“小池最害怕雷声了,如果她在此刻必定蜷缩在我怀中。我也会紧抱着她轻声安慰。我的妻子你不用害怕,我会为你挡风遮雨。”
眼泪落下,嘴里不停的呤道:“出门搔白首,若负平生志,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