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空而知空,知道了远不可及,失不再来,懂得了牵手了不能轻易放弃。摇摇头,诸多思想,不再纠结,诸般情绪,尽皆释放。
登高如临渊,向下看的时候,什么也看不清,风动心摇,有一刹那的恐惧和孤独,袭入我的心房,原来,我竟然是恐高和拒高的。
本想望穿,却是看不到,来时的路,拐过多少个弯?山一重水一曲的,江湖处处,多少码头,我曾有过多少回头,又错过多少相逢?
一花一世界,心既小,就别妄想走进对方。只要相思,世界便很小,既然相忘,就随路渐行渐远,浮云里的很多杂念,又何必尽皆带走?
三生绝不是只为造个浮屠,修行到此,又怎能躲个无我无他?这一处,禅林茂厚,檐藏庙隐,每一个无发,都是缁衣,阿弥陀佛,都不愿下山。
而我选择下山,此一刻,我只信红尘更好。身本尘起,缘本尘落,我愿在红尘里,去珍重更多的遇见,和铭记更多的惜别。
烟雨的江南,在路的起点,也在路的过程,那里,山欢水笑草色青,我想知道,哪一朵花纸伞下,妖着我的昨天,和明天。
登高似乎是为了还一段俗愿,凌绝顶时才知,空之所指,是所谓超脱。挥一挥手吧,用笑泯豪情,不带走这山顶的一缕浮云。
山路坎坷,磨破了鞋子。回去的时候,会感觉有两只眼睛在相送,一只是日头,一只是月丫,默默地送我走出如梦。
背着日月光,路一直向下,追着自己的影子。突然悟出一些所谓:“下山就是尘落?!”一粒轻尘,浮到山峰,最终还要降落在山底。
山有点高,路有点陡,也不知当初是怎么爬上去的。怕一下滑落到山底,只好蹲着蹭,用手抓着路边的草。
这草似曾相识,一半青一半枯的,湿湿的,冷冷的,因为叫不出名字,它便悄悄地在其中藏着锯齿,伸而不握。
错过了年华,冷淡了人情,杨柳不留风似客,石沙难盛水如情。握紧拳头,自嘲地笑,松手放下这一把草屑。
一支花梗如犹记,几片枯叶像忘怀,对着岁月,很多无奈。很想招手路两旁,但花朵呢?其实,只要能见花瓣,手心流血又如何?
随沙石俱下,下山是很容易滚球的。说什么下山更比上山难,只要抓住旁边的树,哪怕是草,平心静气,便不会诚惶诚恐。
会有些剐蹭,贴几个创可。这山本就是竖起来的沙漠,再遇一些类似骆驼刺的也不稀奇,只是我忘不掉上山时的伤疤。
路上有个石坎,光洁的石面,就像经过无数次手足的摩挲,我却找不到自己的指纹,也找不到故人的足迹。
我却找到了深馨的芳香,一兜枯茂的草,就像春天竭息时坐过的蒲团,几片花瓣落,几颗草籽黄。
路旁有一颗枯朽的弯脖树,就像慈祥的驼背老人,扶着它根部笔直的重生。我抚摸着枯朽的树杆,发现它身上竟有刀痕,砍而不断,悯是侮辱,更加残忍。
而这笔直的重生,却显得生机勃勃,周围一片枯黄,只它绿叶呈祥。人有思想,树有情商,也许,活出个模样,才是它此时咬牙切齿的决心。
有一处茂密的灌木丛顶,有一个小小的鸟巢,我走过去,却发现巢是空的,也许,我的这种窥探,才是它们终于逃避的原因?
远处有一群细小的话蜜子,叽叽歪歪地申讨着走远,抱歉,你们回来吧,我这就滚。其实,人生也应少些打扰。
上山的时候,一心只向着山顶,哪会注意这些细致?下山的路上,回味多,补漏多。也许,我们生活中有苦恼,失望时,我们更应该多多向旁边看看?
终于下到山底。山底有一条小溪,溪中有一口小潭。我蹲下来,用手拂过浮尘,双手捧了一口水喝,水清冽而甜。
我再抬头,却是看不到山顶,算了,山顶只有浮云和庙,没有这般甘甜的溪水呢,我又掬水洗了洗脸和眼。
因为靠水太近,我竟然发现水里有很多米虾,铁黑色的背甲,一弹有力的腿,逃进了水深和石缝处,对不起,人生真是处处有惊喜,不,是有惊扰。
我仔细寻找,真的在一个石缝下发现了一只小螃蟹,这里石头黑,虾蟹也黑,但我还是发现了它挥舞的钳子与咀嚼的嘴。
也许,为了修行,它们才走得这么远,走得这么高,这深山里,它们修的是避世的宁静,但它们还记得江湖吗?记得大海吗?
我从水里看到了蓝天,和蓝天上的浮云,以及那条登山的路。原来,低头便是登高吗?心若无争,低到潭底便是天空吗?
也只有它们才知道,宁静的时候,透过这水,是否可以听到海浪和鸣笛,以及深空里传递的呼唤声。
一群黑山羊从山上直奔而下,无惧悬崖与陡坡,石子滚落,灰尘溅起,这一羊肠小道,在羊眼里,就是康庄。心不大,路就宽。
轻轻抖落衣上的微尘,谁又能想像到,那里面也许包裹着一个小世界。就如我们的世界,也在宇宙的尘埃里,巨人的趾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