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拉拉着一张脸阴蛊拉几的，山顶压着一条子厚厚的白雾，漫山遍野黛绿得仿佛盖着军毯似的，湿漉漉的空气中弥漫着水腥气儿，一攥拳头都能攥出水来。跨过一条哼着曲儿的小溪，我们走上本溪南芬小芹沟的坡道儿，钻进灌木和藤蔓遮掩出的绿色隧道，稍不留神儿一碰头，掉一脑门子水珠儿，脚下传来湍急的水声却看不见水流。这绿道一会儿露天，一会儿进洞，一会儿直，一会儿弯，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坎，走多远儿才到传说的瀑布呢？过小溪前，我和老搭档黄老邪问过老乡去瀑布和环穿小芹沟到大芹沟的路径，我凭着七八年爬山领队经验，自信没问题。早就听说小芹沟瀑布不像景区里的瀑布有人造的痕迹，纯粹是天造地设的，雨季山水流下崖壁如水帘似屏风，声大如吼，轰鸣震耳；干旱无雨时，崖壁溪流潺潺，静听细品清脆响亮，宛如一曲婉转绵柔的轻音乐。老乡说这阵子，见天大雨，夜个才消停，你们八成能赶上大瀑布了，可遇不可求呀。蓦地，遮天蔽日的绿道见亮了，一抹油亮嫩黄的青枝绿叶跳入眼帘。

这是山半腰的开阔地儿，转圈儿也就五六间屋子那么大的地方，四周被高大的林子包围着，就像黛绿色军毯被开了一个小天窗，天空也就锅盖大点儿，灰白的天光倾泻无余。绒嘟嘟的小草跳着高儿从横七竖八的大小石块里钻出来，头顶水珠儿，亮晶晶的;一丛丛灌木青翠欲滴，鲜嫩的枝梢儿一个劲儿地往上窜，层层枝叶蓬松舒展；一朵朵盛开的喇叭花上紫下白，好像努着红唇的白衣女郎翘首骚姿，尽显妩媚；无数的生命被雨水滋润，无所畏惧地恣肆着顽强，疯狂地张扬着美丽。我看到一块高耸的木牌上写着“施家堡子小芹沟大瀑布欢迎你”大红字，两位六十七八岁的驴奶奶站到木牌下，笑得合不拢嘴儿，摇胳膊晃荡手，开心得像个孩子似的，这一切被随队义务摄影师知足弓腰撅腚拍下了。

拄杖，跳脚，踩石板，越过白花花的溪流，按木牌指示的方向拐进黑森森的林子。树皮浸了雨水黑乎乎的，树冠是墨绿墨绿的，陡斜的山石黑黢黢、水淋淋地发亮，步步攀升的小道儿或是乱泥地或是麻拉拉石板，拄着杖都站不稳。道边隔三差五有棵树，树干齐腰高处被捆上了八号线，小碗口粗的树干被牢牢地拴在树干上成了树栏，扶住树栏才能移动脚步，不然一滑就可能呲溜到六七米深的沟膛子里，摔个鼻青脸肿的，因为沟膛子里乱到处是呲牙咧嘴的乱石。这里不是景区，不收门票，是地道的野山野景，树栏或许是村里农家院老板整的？黄老邪还用小手锯锯掉几根树枝给没带登山杖的驴友当杖，这样他们一手拄杖一手扶树栏，一旦滑脚也多了个抓挠。

老黄五十四五岁，中等个，瓜子脸黄不拉几的，小眼睛贼不溜溜的，透露出一种干脆利落劲儿。别看他没当过兵，戴黄帽，穿迷彩服，脚上的鞋也是黄色的，一招一式倒像个军人。他是细心人，耐心人，热心人，还是听人劝吃饱饭那伙人。一起玩七八年了，我们不走重复线，不找向导，曾经夜爬建昌大青山，但也有走秋宿辽阳大黑山的麦城。

我前脚刚踏上一个石坎儿，前脚底一跐溜，后脚也呲溜了，前膝跪地，被拉扯的大胯针扎似地一下痛，左手撑住登山杖，右手下意识地使劲薅住树栏，才站起来。后边的人离得远没看到，咱毕竟老驴，丢不起那人啊。爬山不能想事分神，于是我大声喊：

“坡陡道滑，抓住树栏！”

“两男夹一女，男女搭配，爬山不累。”老远就听到黄老邪鼻音浓重的回应声。

啥叫两男夹一女呢？啥嗑经老黄的嘴说出来立马就黄了。其实他嘴黄人不黄，和女的从不动手动脚，在爬山最难时，女士的身边总有老黄在护佑，这就难怪他有女人缘了。

粘上黑泥的鞋底儿落在石板上“偏激偏激”响，我在锋利的石头菱角处刮扯下鞋底儿的黑泥，露出鞋底橡胶花，轻快又稳当多了。远远地我就听到瓮声瓮气的声音：“轰——轰”，沉闷有力，在幽暗、湿漉漉的山林里漂荡，比滚滚的溪流声大、急、冲、猛，真有点“骏马奔腾撼大地，欢呼阵阵走惊雷”的架势，震人心魄，甚至叫人瘆恅恅的。若不是我身后有一帮人，我心里肯定发毛。想都不用想，前方一准就是传说的瀑布了。

隔着几棵湿涝涝、黑乎乎的树干，我看到六七十米开外的石砬子上白花花一片，与青翠鲜绿的树丛、黑黢黢岩壁反差强烈。

“亮哥，到瀑布了，比去年大远去了。”叫祥子的驴友兴奋、急切地说。

沟膛子边有一条斜坡道儿，不知多少人硬生生地在石坡踩出来的，直通沟底瀑布。我趔趔趄趄地下到底，把一根军用背包带甩给祥子，他把带子绕过树干将带子头再甩给我，我牢牢地把背包带拴在下边的树干上，祥子帮着两位驴奶奶扶住背包带下来了。大家陆续都下来了，并以大瀑布为背景，簇拥“沈阳徒步那一片山”群旗，蹲站两排，准备集体合影。

祥子有点胖，跳几下才站到一块石头尖上，一手抓住胳膊肘粗的小树，身子依靠小树，弄得小树直打战儿。我真担心他摔下去，想喊他但又怕惊着他，努努嘴没从出声。而他好像不在乎似的，另一只手擎住相机，另一只脚也是浪荡着的，一只眼睛贴相机，一只眼睛眯缝着，嘴上喊着“茄子”，一串“咔咔”的清脆快门声响过，他才下了石头尖。这沟底儿面积不大，能站个二三十人，一大半地方是大大小小的石块儿，乱七八糟的，有的尖利，有的平滑，有的凸起，其间还生长着三两棵胳膊粗小树，石缝中杂草丛生。沟底儿另一小半就是瀑布冲下来形成的水潭，有二三十个平方米了，清澈见底，崖脚处黑咕隆咚的，看不见底儿。水潭上是齐刷刷、斜抹叉子石壁断崖，黑褐色，横有二三十米，高有十七八米，从石壁断崖顶部跌下三五米宽的水流，湍急，强劲，砸进水潭，水声轰鸣，窜出一米多高的水花，溅起珍珠翡翠一般的飞沫，空中漂浮的水沫星子扑脸儿。看似平常一座山，哪来这么大瀑水？莫不是石壁断崖有条河或是深不可测的积水潭？离开瀑布，码着沟沿儿走，观察到瀑布顶部是乱蓬蓬的灌木丛，丛下是一个大洼兜儿，有绿茸茸的椭圆形石头，或黑黢黢棱角分明的怪石，或是黑褐色麻拉拉的石板，石缝间水流打转儿，水花四溅。我眼睛逡巡了一圈儿没有发现我想象中的河流，也没有发现我想象中的积水潭，倒是山谷越来宽敞，山谷两旁是密林，中间是巨大的洼兜儿，绿茸茸的草甸儿高高低低，从眼前一直铺到上方的山垭口，草甸上还有矮趴趴的翠绿灌木丛，还有无数条或浅或深、大大小小、宽宽窄窄、粗粗细细的溪流，织就成纵横交错的水网漫不经心地流，头也不回地流，流入瀑布那个方向。如烟的雾气缓缓地飘进密林深处，树木时有时无，漂忽不定，林中似乎潜伏着万千秘密，给人一种诡谲、神秘的感觉。草甸上方的山垭口雾气弥漫，山垭口也时有时无，飘飘忽忽，脚下毛道上也漂移雾气，人到雾散，雾散道明。不经意地走进白雾缭绕的神仙世界里了,我呼啦一下子明白山顶压着一条子厚厚白雾的缘故了，那是山里水汽蒸发的奇景。小芹沟的瀑布哪里来？还找什么河流、积水潭呢？那雾、那溪、那空气、那坡谷、那树林、那草甸都是源头活水嘛。这时，我发现沟下有条小径通到对面的山坡，这是不是进山时老乡说的拐进大芹沟的道呀？我下沟查看，被祥子拽住说：“亮哥，还得继续走。”我就继续顺道儿朝上走，快到山垭口时，我听到身后喊：“亮哥回来，道这儿呢。”山谷里回响着颤巍巍的鼻音，距离我有一二百米。我一边祥子有点胖，跳几下才站到一块石头尖上，一手抓住胳膊肘粗的小树，身子依靠小树，弄得小树直打战儿。我真担心他摔下去，想喊他但又怕惊着他，努努嘴没从出声。而他好像不在乎似的，另一只手擎住相机，另一只脚也是浪荡着的，一只眼睛贴相机，一只眼睛眯缝着，嘴上喊着“茄子”，一串“咔咔”的清脆快门声响过，他才下了石头尖。这沟底儿面积不大，能站个二三十人，一大半地方是大大小小的石块儿，乱七八糟的，有的尖利，有的平滑，有的凸起，其间还生长着三两棵胳膊粗小树，石缝中杂草丛生。沟底儿另一小半就是瀑布冲下来形成的水潭，有二三十个平方米了，清澈见底，崖脚处黑咕隆咚的，看不见底儿。水潭上是齐刷刷、斜抹叉子石壁断崖，黑褐色，横有二三十米，高有十七八米，从石壁断崖顶部跌下三五米宽的水流，湍急，强劲，砸进水潭，水声轰鸣，窜出一米多高的水花，溅起珍珠翡翠一般的飞沫，空中漂浮的水沫星子扑脸儿。看似平常一座山，哪来这么大瀑水？莫不是石壁断崖有条河或是深不可测的积水潭？离开瀑布，码着沟沿儿走，观察到瀑布顶部是乱蓬蓬的灌木丛，丛下是一个大洼兜儿，有绿茸茸的椭圆形石头，或黑黢黢棱角分明的怪石，或是黑褐色麻拉拉的石板，石缝间水流打转儿，水花四溅。我眼睛逡巡了一圈儿没有发现我想象中的河流，也没有发现我想象中的积水潭，倒是山谷越来宽敞，山谷两旁是密林，中间是巨大的洼兜儿，绿茸茸的草甸儿高高低低，从眼前一直铺到上方的山垭口，草甸上还有矮趴趴的翠绿灌木丛，还有无数条或浅或深、大大小小、宽宽窄窄、粗粗细细的溪流，织就成纵横交错的水网漫不经心地流，头也不回地流，流入瀑布那个方向。如烟的雾气缓缓地飘进密林深处，树木时有时无，漂忽不定，林中似乎潜伏着万千秘密，给人一种诡谲、神秘的感觉。草甸上方的山垭口雾气弥漫，山垭口也时有时无，飘飘忽忽，脚下毛道上也漂移雾气，人到雾散，雾散道明。不经意地走进白雾缭绕的神仙世界里了,我呼啦一下子明白山顶压着一条子厚厚白雾的缘故了，那是山里水汽蒸发的奇景。小芹沟的瀑布哪里来？还找什么河流、积水潭呢？那雾、那溪、那空气、那坡谷、那树林、那草甸都是源头活水嘛。这时，我发现沟下有条小径通到对面的山坡，这是不是进山时老乡说的拐进大芹沟的道呀？我下沟查看，被祥子拽住说：“亮哥，还得继续走。”我就继续顺道儿朝上走，快到山垭口时，我听到身后喊：“亮哥回来，道这儿呢。”山谷里回响着颤巍巍的鼻音，距离我有一二百米。我一边告诉身边的人原地待命，一边掉头往回走，拐出转弯处的林子到了草甸子，老远望到招手喊我的老黄。

“前面有美女咋的？”老黄嘴巴带刺儿，急扯白脸地说：“老乡说的道在这儿呢。”他指着树梢上拴的红布啷当，红布啷当是驴友指路条，我当然明白。顺红布啷当指的方向，我们上了岭，下到另一个山谷大芹沟。树高林密，坡陡路滑，还真的如老黄所说两男夹一女：一男在前引路，女的一旦摔倒有男的挡住摔不下去；一男断后，男的握住登山杖的一头，女的抓住登山杖的另一头，倒退着下坡。都是aa制驴友，有的今早才相识，晚上到沈阳站分手可能再见不到了，进山却如同兄弟姐妹，成了一支队伍。晌午歪，太阳还躲在云隙里，队伍走出了山林繁茂、葱郁的大芹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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