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六年七月离开学校,来上海单位报到。那时,只知道上海是大城市,离家有点远。转眼间,三十年就这样风一般地吹过了。
第一年春节回家,带了一条凤凰香烟,买这香烟凭票,票是托朋友帮忙弄到的,这票普通居民一季度一家人也只有一包,这位朋友帮了我忙,弄到一条的票,过了很久,才知道这忙很大很不容易,我也没有给人家什么回报,可见我在人情世故上是很不开窍的。记得还拎了一只哈密瓜,分给亲邻。那时一个大学毕业生的收入比泥瓦匠还低。春节回家,其实是两手空空见爹娘。那时乡下有些初中生或高中生,也放弃了继续求学的机会,外出务工。回家过完年,也过了初七八,回单位,就超假了,我辩解道:不是回家探亲吗。探亲假四年才有一次,而且是要请假,还要准许才成。我一脸茫然,原来我还没分清春节假和探亲假。
八七年春节回家,带了单位发的南北干货。
八八年春节疑似患肝炎,没回家,在小阁楼里独自过年,有同事探望,记忆深刻。
八九年有几件事比较清晰,春天有一位高中同学从杭州来沪,午间请客,有同事作陪,这位同事还帮着付账;这一年还有位在沪就读的高中校友,有时来访,拮据时,只能请他吃青团,现在想来,确实很不会过日子,典型的“脱底棺材”。这一年暮春后就很热闹,还有一批学生来单位实习,在实习学生放假前,我认识了我的女朋友,现在是我的妻子。这一年过年,我给父母带去最好的消息,是我有女朋友了。给很着急的父母一些安慰,与我一般大的同学乡邻都已生儿育女了。这年春节还打了几场麻将,带回去不多的钱,也输得精光。回上海的路费,还是老娘给的,回想起来,觉得真是太不懂事。就是这样,老娘也没有一句责怪,临行还再三叮嘱我,待外婆要好点。
自从有了女朋友,我经常去她家吃晚饭,外婆烧的饭菜很可囗,是我记一辈子的口味。
九O年春节带女朋友回家,那一年二弟也带女朋友回家,父母格外高兴。
现在的人很难想象,这家人穷得只有三间茅草屋,四个儿子怎么娶得起老婆。当时我很自信带着上海的姑娘回乡看望父母。但对父母日渐年迈,心存几分忧虑。
临行时父母和两个弟弟送我们去车站(三弟已在郎溪,做鞭炮),不多远就让母亲回去了,母亲送行总是很伤心,要流泪的。
在上海结婚要有房子,女方家住房也拥挤,我属于无房户,当时政策明文解决的是住房困难户,不包含无房户。我们谈了五六年的朋友,熬到了九四年初,单位答应帮解决住房,我们去登记结婚。九四年四月办了简单的婚礼,家安在杨浦控江(单位分配的房子)。因财力有限,婚礼也没请我的父母和老家的亲戚,只请了在上海的二弟一家。现在想来婚礼虽然寒酸了点,还算热闹。家境如此,几个弟弟结婚也都很简单。
九四年选拔“六八式”后备干部,承蒙同事们厚爱,以多数票成为全厂唯一的一名“六八式”后备干部。本以为是什么走过场的形式,后来才知道,升科长做厂长助理,与这次被推选有直接关系。
这年老科长给我资助了电话初装费,新家装上了电话。这年参加仪电青干培训,结识一位朋友,受托做了一个单片机产品,自此后,便不断用业余时间,帮朋友做单片机的产品。
九五年,升了科长,九月有了儿子。被同事戏称五子登科(票子、房子、娘子、位子,儿子,票子不是钞票)。
九六年单位技术部门组织计算机技术培训,学习计算机装配和系统安装调试,我和参加受训的同事都受赠了自己装配的奔腾计算机,这里真要感谢领导,从此计算机应用水平有了更大提高。
九七年春节夫妻携子回乡探亲,那时儿子已会走路,在六里桥乘了一辆双层卧铺的大巴,途中休息的时候,儿子见不得地上有废纸,要去捡起来扔到桶里,也不管是不是垃圾桶。那年初二到家,本想多待几天,不料初三,儿子呕吐,吃什么吐什么,连奶奶煮的头生蛋,也给吐了。爷爷急忙叫来村上的赤脚医生,诊断是水土不服,还好吃雪米饼和矿泉水就不吐,因担心就医不便,初四就告别父母回了上海。这年想让父母叫人挖口井,改善一下饮用水,因乡下谜信,说不宜动土,也就作罢。直到2001年有了自来水,托堂兄回去帮着办好了自来水。
九八年,助理,参与技术条线管理。
九九年,分管生产。
二OOO年,常务,分管销售。整年都在搞转制的事。总感觉这样转制也就是折腾,不是办法,我无力改变。况且管理工作非我所愿,最终,我为自己选择离开。
二OO一年,我自己开业,一年下来,入不敷出,家庭积蓄用得也差不多,本想合作的几个朋友也原路返回,我和老婆,还有一位与我们一样没留退路的老同事,硬着头皮走下去,其实前路是一片茫然。
二OO二年,为一家研究所做一款低转速测量仪,用于电厂的脱硫装置,到年底有了一个小批量,总算解了燃眉之急。年底接到原单位老领导的电话,问我愿否去一家外企做经理,我婉拒了。这位老领导一直很关照我。其实早几个月,还看不到一点希望,往前推两三月,或许就是另一种选择。这一款产品,足以维持当时的日常开销,有底气开发新品,作进一步的产品推销。
三十年了,一半时间就职老单位,一半时间就职在自己的工坊。前一半时间,成家立业的阶段,得到很多帮助,有领导、朋友和家人,心里有十分的感激。2001年之后的路是自己选择的,是好是坏都不能有怨言。
因孩子在浦东读书,我们就近租了房子,每天还要往返浦东上钢与闵行蔷薇(原单位增配的住房),闵行的住房临时做了工坊。
二OO三年稍有起色,我们在浦东用按揭买了一套房子,新房安顿好,就将工坊搬到了浦东。
二OO六年赶上妻子娘家南市有间石库门房子拆迁,分了一些动迁款,加上积蓄贷款买了第二套房。这套房给岳父母和外婆暂住,外婆当时已八十多岁,住底楼也方便行走。有时老家来人,也好临时安顿。
二OO七年将闵行蔷薇和控江的老房子卖了。
二OO九年,美债危机发生,我为工坊作了简单的处理,减少了两名工人。危机并没有太明显的影响。害怕美债危机漫延,工坊没有进一步投资,就将积蓄投资了另一套住房。这一年三月母亲患重病,先是回乡帮着联系住院,手术和养病。谷雨前两天托同学安排住的院,因手术无效,在医院治疗了三周,就回家疗养,由小姐姐陪护。母亲很坦然面对自己的病痛,开始不愿手术怕费钱,到了解子女有能力承担治疗费用,费用又不大,而欣然接受治疗,最后手术失败,她都很清楚,临终前两周,还告诉我:她已与父亲商定好了坟地,让我与三弟去看看。母亲如此坦然面对将近的死亡,我沒有料到。闰端午节的前一天,母亲去世。母亲去得太匆忙!这一年年底父亲也患重病,几兄弟回去陪父亲过春节,知父亲来日无多,心情都很沉重。做子女的,在外忙忙碌碌,没有时间陪伴父母,这也是人生一大憾事。父亲三月初来沪做进一步诊断,给出确诊后,医生不建议手术,与我同学的诊断基本一致,我将情况告知几位弟弟和姐姐,父亲在我家里养病,当时饮食起居有我岳父母照应,晚上还有我外侄帮着值夜,他自我感觉可以,老惦记清明前赶回去,给我母亲祭坟,听这话我很心痛,因为我做医生的同学说,我父亲可能熬不过清明。还是如父亲的愿,在清明前,二弟和表弟驾车将他送回老家,我与妻子次日乘姨丈驾的车也赶回去,三弟也赶回家陪着父亲,都说父亲状况还好,我也觉得没什么,当天就和妻子赶回上海,小弟留在上海没回去,让他准备下次轮值。没想到我回沪后第二天,父亲于深夜病逝,三弟陪在他身边,我和妻子还有姐弟和弟媳都于次日赶到。
O九年一O年,这两年身心很疲惫。十月还接待了来沪聚会的大学同学。同学相聚,欣喜之余也颇感慨,无情岁月,正急速如流水般地去而不返。
一一年,儿子中考,入大同中学。
一二年下半年,儿子准备留学美国
一四年下半年,儿子留学美国(罗切斯特大学)。
一五年过完春节,九十八岁的外婆离世。这年下半年遭遇股灾,资金很紧张,向家人短期借款,到年底有一款校准装置,被多家计量单位订购,资金紧张稍有缓解。
一六年房价跳涨,准备出售一套住房,缓解手头紧缺,想置入两间门面房作工坊。
紧接着房市新政出台,房价回落,房市冷淡,有行无市,房子难以出售。发现市场被管控,空有三套房,实际一贫如洗!
回首三十年,有些事虽然一时很揪心,过后也就云淡风清,有些事也很平常,印迹却很难抹去。
三十年很短暂,转眼就过去了,遇过很多事很多人,作过不少选择,如果详细叙述,足以长篇,以简短篇幅记流水,给走过的三十年,浅浅勾勒,作为纪念。
待稍有空闲,将按时间顺序罗列,这些年写的闲言、碎语、译文、牢骚、散记、缀文和短篇,作为心迹写照,留存一集。虽知不过敝帚尔,送与亲友,以寄过往情谊。
写于二O一六年五月二十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