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身在一个闭塞的小山村,村里不过寥寥千户人家。像所有的山村给人的印象一样,我们这里贫穷落后,甚至有点肮脏的感觉。村里的房子散乱分布,看起来极不齐整。说是房子,不过是建在山体里的窑洞而已,只有少数人家用砖和土混合而盖成的房子。坎坷的泥土路勉强把每户人家连接起来。当然我们这里也通了电,但大多数人家只是用来亮个灯而已。前几年,刚刚用上了自来水,如今那口废弃的枯井旁边长满了杂草。村里唯一的经济来源大概就是每户人家的那几十亩旱地和为数不多的水浇地。我们这里其实是缺水的,供应的自来水也有所限制,水浇地大多数是引流自经过村子的一条小河。而如今,这条河也断流了。村子唯一与外界有所联系的,大概就是村口那条大路了吧。这条路每天都很忙碌,很多跑货运的车都经过这里,也有一些客车穿行在这条路上,也正是因为这些客车,我才能有机会见到外面的世界。
但我至今又有了一个疑问,我曾经执意想要到外面的世界,到底对不对呢?这个疑问总是萦绕在我的心头,夜晚失眠时,醉酒时,伤心失落时等等时候。然而,即便如此,我至今仍在外面。我已经出门在外10年之久,从17岁离家后,大部分时间在外面,开始的时候,我只是到了离家最近的县城,坐车只需三个钟头就能到达,后来,我便越走越远了。最终来到了我至今所在的城市,这是一个全国闻名的大都市,从我所在的省市到这里需要有大约19个小时的火车。而如今,我在这个市里已经两年多,两年多的时间里,我只回过一次家,只为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我在家里呆了不到三天,便又匆匆离开,可能是已经习惯了在外面,我并没有十分想家。只是偶尔牵挂老母亲,但所幸村里有姐姐孝顺,才得以让我安心。我只是偶尔给家里打个电话,问询下母亲身体,简单说下自己的情况。家中当然没有电话,村里有电话的,只有供销社。每次打过去时,我得先让供销社的人帮忙叫母亲过来,然后我过几分钟再打过去。供销社人很好,我家也比较近,这样我和母亲便能通过电话聊几句。每次打电话,母亲都会哭,我知道她想我,牵挂我。而每次我都决定,我要回去了,回去陪母亲,可是最终都食言了。我到底什么时候回去,还会不会回去,我也不确定。每天,我只是拿上自己的一套装备,坐公交,换地铁,经过几小时的波折后,找一个人多的街头,谈着吉他,唱着自己已经唱烂的歌。
是的,我是个流浪歌手。我姑且把自己算个艺人,我不像那些乞讨者。我靠卖自己的歌声来换取一些钱。但有时,我知道很多人或许已经早把我视作一个乞丐了。但是,不知为何,我一直不愿放下那把吉他,一直不愿丢弃自己的歌声。我不想彻彻底底的沦为一个乞丐。因为我只要唱下去,只要我一直弹下去,那便不算不劳而获。这边是我坚持至今的一个想法。这是教我弹吉他的一个人教会我的。两年前我还在另一个城市的时候,他教会了我吉他,同时也告诉了我这句话。后来,由于我们目的地不同,我们便分道扬镳了。如今,我还是会想到他。天地之大,不知何时再见。
干我们这一行,注定是要流浪的。因为当你在一个地方太久了,你便没有了再呆的价值,因为无论你的吉他还是你的歌声,都不会再让人喜欢,甚至会招人烦。这样便不会有人愿意为你买单。既惹人讨厌,又赚不了钱的时候,就到了你该离开的时候。
今天,便是我在这个城市的最后一次卖艺。我特意给自己立了一个招牌,上面写到:感谢这个城市,感谢一直以来大家的支持,今天是我在这个城市的最后一天,这一次,只为感恩,不为赚钱。我没有拿自己一直以来收钱的盒子,我只想为这个城市,为这个城市里曾经打赏过我的人们最后表演一次。
这次果然引很多人驻足,甚至还有人叫好。这已经很久没有过了。我心情大好。有一个人说我是一个有情怀的歌手,我微笑以示感谢。我不知道怎样算是有情怀,但我有自己的原则和坚守。有时,这种原则和坚守也会被人取笑,不仅是那些体面的人,我的同行乃至那些乞丐也会取笑我。你本来就跟卑微了,别整这些没用的。你不过是个体面的流浪汉而已,骨子里和咱没区别。好面子就别干这一行,真是恶心人。类似的话,我不知听过多少回。但我一直坚持自己的一套做法。就在昨日我准备那招牌时,我的邻居还在调侃我,你花样真多,哈哈。。。。我有时会想,这个世界,有很多人都戴着有色眼镜,他们会对他们所接触的每一个人都有一个定位。而我,自然被定位到一个最卑微最微不足道的角色。我知道,一旦有了这个定位,你再怎么挣扎也逃不出。事实上,我又不是没有自知之明,我没有文化,没有家底,没有体面的工作,实在是挣扎在社会底层最普通的一员。然而,我一直在想,难道卑微的人,便不能有自己的想法,不能有自己的作为吗。我并不想挣扎什么,随便外人怎么看吧。人有时候就有随性而生的行为,你并不懂为何要如此,但你却知道,不这么做,你会很难受。
之前每天卖艺我都觉得很漫长,因为越到后来,越没人对我这卑微的人感兴趣。但今日却很短暂。我本想多换几个街头,重走一下我在这个城市留下的足迹。但我不能了。因为今天已和一个相处好的邻居说好吃最后一顿饭,喝点酒,算是送别。我知道这酒非喝不可,不管怎样,也是一份情谊。两年来,我们租住在同一个大院里,整个院子大概有四五家租户,房主并不在。其他的人走了一波,又来了一波,只有我二人一直在。慢慢的,我们关系熟络起来。我得知他姓杨,比我小两岁。也是穷苦人家出身,没上完高中,便外出打工,他是三年前来到的这个城市,辗转做了好多工作,最终做了歌厅的服务生。来到这边后,他也处过几个对象,但都没有稳定的关系。最新的一个是他所在地方的收银员。偶尔听他说起这女孩,但我不曾见过。也不知他们能持续多久。我们熟悉之后,他便一直喊我王哥,而我则叫他小杨。
小杨今天正好休息,他一周只有一天假。当我我回去后,他已在他那屋里张罗了几个菜,酒也已经买好,是那种普通的啤酒。我看了那数量,便知道今晚不醉不休了。
他对我说:王哥,你整理一下就坐吧,最后这个马上好了。
我便回屋放下东西,整理完毕后,就来到他这里。他也正好弄完了,于是我们都坐在了桌边,开了两瓶酒。最后一顿饭,感觉怪怪的,我们似乎都有话说,但终不知道怎么开口,只是先各自斟酒一杯。最终,看到气氛有点尴尬后,还是他先开口了。
王哥,最后一次了,咱哥俩先走一个。
我微笑着举起酒杯,二人马上便干了。
两年来,我们不知道多少次这样干杯。我喜欢喝酒,他也喜欢喝酒。但任何一次干杯,都没有今天这次沉重。这是离别酒,喝了这酒,便要离别。我也真的很舍不得他,他坦率,性子直,有时还有点口无遮拦,但他热情,待人真诚。相处的日子里,他对我无所不谈,他嘴里的荒诞趣事,常常让我捧腹;而他倾诉的悲伤烦恼,也常常让我感同身受。我们就像两个孤独的人,遇到了伙伴,而今日过去后,我们又都成了孤独的人。我知道他和我同样的心情,想出言说些什么,但还是觉得闭口不言的好。
放下酒杯的我们,我们便动起了筷子,一口一口的夹着菜,却不知什么滋味。开始的时候,我们只是你一言我一语的随便聊聊,谈些可谈可不谈的话,但酒却一直没有停下,不知不觉的,二人都渐渐有了醉意。都说酒后吐真言,真是如此。
王哥,两年好快呀,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好像昨天一样。
是啊!我还记得你当初知道我是个流浪汉时,先惊讶后鄙视的表情呢! 我笑着回答。
真不像啊!我看你穿的那么整洁,怎么也想不到你是个流浪汉。说实话,我现在还是挺瞧不起流浪汉的,但我却喜欢你。
那我到真感激你呢。为什么你会觉得流浪汉一定是脏兮兮的呢?
事实上就是如此嘛,反正我见到的流浪汉,没一个不是脏兮兮的。你是唯一例外的。
我并不是唯一的,世上至少还有一个。我随口一说。他果然很惊讶,等待着我说下去。
就是他教我做一个体面的流浪汉的。他对我说,你虽然是个流浪汉,但你并不是没有付出,所以你和乞丐不同。他们是不劳而获,而你不是。任何付出劳动的工作,都是平等的,都是可以有尊严的。高高在上的当官者有尊严,难道普普通通的环卫工便没有尊严了吗。人啊,不要首先把自己看低了。我们虽然是流浪汉,但我们也和其他人一样,不比他们少胳膊缺腿。
小杨听了,果然呆住了,他半响说不出话来。见他这样,我哈哈大笑,举起来酒杯:
怎么样,你觉得是这么回事不是。
小杨茫然的和我碰了杯子,喃喃道
我平时看不起那些流浪汉,看不起那些环卫工,却也看不起自己,总羡慕那些高高在上的老板。他们连正眼也不愿瞧我呢。
那些高高在上的老板,也有羡慕的人呢。也有瞧不起他们的人啊。我不禁感慨道。
王哥,有时候我就觉得你不一样,我总觉得像你这样的人,应该是唉声叹气,愁眉苦脸的样子,但你从来不曾那样表现,仿佛遇到什么事,都随性自然,泰然处之的样子。到是我,成天唉声叹气,愁眉苦脸。
我以前也是你那个样子,但现在变了好多。我也喜欢现在这个样子。多亏我遇到了那个人,算是我的师傅吧。
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呢?你是怎么遇到他的。
这涉及到我的一段往事,你想听么?我笑着问他。
他来了兴趣,点了点头。
我先没有说话,只是挽起裤腿,褪去鞋袜,我脚踝的伤疤便完全展现出来,虽然时间久了,但此疤痕却越显狰狞恐怖。小杨见我一番动作,本就惊讶起来,看到我脚上的伤疤后,更是惊的合不拢嘴。
王哥,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把鞋袜穿好,放下裤腿。看起来,又和平常无异了。
看不出来了,是吗?我笑道,每个人可能都有些隐藏的伤疤,他们不愿露出的时候,你是怎么都看不到的。
王哥,我真是想不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又追问了第二遍。
于是,我便说出来自己的一段往事:
那是三年前我还在另一个城市的时候,那时的我并非是一个流浪汉,而是一个装卸工人。我在某个车站装卸货物。有一次,因为一场意外,我的左脚被货车夹到,当时我便疼的昏了过去,醒来时,早已在医院,脚上缠满了绷带。医生说伤了骨头,至少住院半个多月。那时的自己十分凄惨,虽说公司给出了医药费,但却无人照顾。住院期间,竟没有一个人来看我。与我同在一个病房的人都劝我把家人找来,但我如何敢惊动家人。只能自己一个人撑着。好在护士已经同住的人都很热心,帮我不少忙。否则,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度过。等我出院时,虽勉强可以走路,但医生嘱咐我至少还要修养三个月,尽管如此,我的脚已不可能恢复如初。后来,我便在自己租的房子里,慢慢等待脚伤完全康复。这三个月简直度日如年,疼痛倒是可以忍耐,但饮食起居无人照顾,感觉自己十分吃力。虽然有些人帮点小忙,但依然无济于事。好不容易挨过了三个月,却又遭遇了经济危机。三个月的饮食,房租,药品,全是支出,公司虽然给了一些补偿,但后来基本不闻不问。我几次想讨个说法,但都没有结果。三个月下来,我基本花光了自己的积蓄。我迫切的需要再找一份工作,但我的脚却给我了很大的限制,这脚虽不是残废,但却不能和健康人相提并论。平时走路虽看不出什么问题,但却不能跑动,也无法承重,即便是长时间的行走,也疼痛难忍,需要适当休息。拖着这样的伤脚,我竟很难找到一份工作。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我竟这样失业了。
后来,我终于连饱腹都成了问题,曾尝试和邻居借钱,但因看到我这样的状态,他们都不敢把钱借我。而房租我是更加付不起了。于是,我便被赶了出来。一时间,我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人世间的残酷与冷漠,我变得颓废,变得自暴自弃,变得愤世嫉俗。
那时的我,俨然是一个身无分文的乞丐。我甚至连回家的钱都没有。我的精神已到了奔溃的边缘。我麻木的拿着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在城市里流浪。我当时觉得,我可能就要死在他乡,便心灰意冷。然而,事实上我竟活了下来。那时候刚好是夏天,我晚上随便睡在街上的长椅上,白天便漫无目的的流浪。我依靠着路人的施舍,支撑着自己的身体。那一段时间,我隐隐觉得旧疾在加重,但与我精神的痛苦来说,那已不算什么。我常常自言自语,常常思念家中亲人,想到自己沦落至此,随时都有客死异乡的可能,总不自觉流泪满面。后悔当时为何要离开家乡,后悔自己为何不早早回去。但此时想这些又有什么用。
那想必是我一生中最凄惨的日子。一个人没有遭受痛苦,便不会成长。或许,也正是因为那一段日子,我才有了今日的成长。当然,我的成长离不开一个人,那便是我称之为师傅的人。
与师傅的相遇纯属偶然,有一天傍晚,我仍在徘徊在街头,突然看到前面有几个人蹑手蹑脚的走向一个人,那人弹着手中乐器,口中唱着歌,竟浑然不觉。我好奇心起,慢慢也走了过去,原来那几个人偷偷的把手伸到唱歌人面前的盒子中,悄悄地拿着里面的钱。我一时热血上涌,脱口大喊到:你们在干什么!那些人受惊,一溜烟跑了。那唱歌人听到我的声音,也发觉了什么,便停了下来。便寻着我的声音转过头来。我走到跟前,才发觉这是个大约四五十岁年纪的人,面容略显沧桑,岁月的痕迹比较明显,但五官却显得的沉稳庄重,只是那双眼睛暗淡无神,不知看向哪里,原来竟是个瞎子。他留着一头短发,着装干净整洁,手中的吉他略显陈旧,身下的马札,看起来也买了好些时候了。而引人注目的,是他那收钱的盒子,这盒子不大,却很精致,倒像是一个放小礼物的盒子。里面,杂乱的放着些零钱,被刚才的人拿走一些后,已所剩不多。
刚才有几个人拿你盒子里的钱!但现在已经跑开了,但你的钱还是少了。我告诉他。
他其实早已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向我道谢。我看他竟像无动于衷的样子,便问他,难道你不生气吗?
我早已习惯了。他笑着说,都是些可怜的人,我又何必和他们生气。
你同情那些可怜人,但你也是可怜的人呀,那些人怎么不同情一下你呢?我这几人正是愤世嫉俗的时候,便没好气的问道。
我怎么想是我的事,我也不能要求别人和我想的一样不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我又何必因他人的想法而改变自己的想法呢?
说实话,这番话我真是听的莫名其妙。但我还是对这人起了兴趣。
你的眼睛,是看不到吗?我问他。
是啊,白天还能看到一点,晚上便完全看不到了。
原来你是个瞎乞丐!我不禁讥讽道。
我是瞎,但我不是乞丐。他语气很坚决。
我有些意外,你不是乞丐,为什么接受人家的施舍,你那盒子里的钱,不是别人的施舍是什么,我质问道。
那是我赚来的,并不是乞讨来的。
我突然觉得好笑。你说你赚钱?请问你是怎么赚的呢?
你没看到我手中的吉他?没听到我唱歌吗?这便是我所做的,我用我的吉他和我的歌声换来收入,难道不可以吗?
我突然语塞,但仍不肯示弱,我说道:人家只是同情你而已,早把你看的和乞丐无异了。
但我还是与乞丐不同的,他们没有付出,而我却付出了。即便有些人是因为同情我而给我钱,但他们总也听到了我的吉他,听到了我的歌声,不管他们有没有意识到,我总是回馈了他们。而且,你怎么知道,不会有人,是因为我的演唱,才愿意给我掏腰包呢?
我再也说不出话来。
有些人,总是因为要博取他人的同情来获得收益,而你看我,想是一个乞讨的人吗。
他确实不像,他整洁的衣服,干净的面容,到像个艺术家。要是没有面前收钱的盒子,我准会以为这是一位艺术家,只是即兴表演而已。但即便是他那收钱的盒子,也精致的勾不起别人的一点同情。
我们国家自古就有一些艺人,靠自己的手艺生存。你没见过走南闯北,吹拉弹唱的戏班子吗?他们难道也是乞讨吗?我不过是一个人而已,但我不也是在表演吗?
我简直听的呆了。怔在当地,说不出话来。
他笑了,怎么啦,小伙子,没话说了吧!
我确实无话可说,对眼前这个人,我再不敢半分鄙视。
他不再理我,起身收拾东西,便要准备离开了。此时天色已晚,街道上每间隔一小段路程,便打下一片亮光,路灯的灯光毕竟是暗淡的。此外,街道上的过来过去的车辆,总是带来一闪而过的亮光,不仅无益照明,反而让人眩晕。我看着他拄着一条竹杖,缓缓而行。想到自己反正无家可归,倒不如送他一程。没想到这个决定,竟给我带来一段师徒缘分。
当我说要送他时,他百般推辞,我无奈说了实话。他得知我无家可归后,不仅欣然同意,且执意要我与他同住。我当真欣喜若狂,十分感激。久居街头的我,不想竟因一点点的善念,获得如此回报,我突然感觉生活似乎有了转机。
此后的日子里,我便和他同吃同住。我只知他姓陈,我一直喊他陈叔。他对他的过去只字不提。我也不敢多问。但自己的情况,却和他说了很多。陈叔知道后,对我的遭遇十分同情,便更加帮助我。我突然觉得,我竟遇到了贵人。相处下来,我发现陈叔这个人简直魅力无穷。他有知识,他有见识,他很多想法也让人钦佩。在他的陪伴教育下,我慢慢振作起来,不再怨天尤人,愤世嫉俗。在我再三请求下,他收我做了徒弟。于是我开始和他学习吉他,唱歌。每天,我都和他同出同归。那段时间,他扔下了他的竹杖,因为我的陪伴,他也能顺利的走更多更远的地方。开始的时候,一直都是他弹唱,后来,我也偶尔弹唱几次。他说我有天分,我便更用心学习。差不多半年后。我已全部掌握了吉他,也能自弹自唱了。陈叔便坚持与我分开,让我自己上街。他为我买了吉他,放开了我,而他又拿起了竹杖。我由于和他经常上街,早已十分熟练,后来慢慢的便有了自己的收入。终于在两年前夏天,我们迎来了分别。他说,这个城市已经容不下我们了,再待下去,就要惹人讨厌了。他嘱咐我,不要在一个城市呆很久,因为再大的城市也容不下你唱一辈子。他自南方而来,而我却要到南方而去,我们方向不同,不得不分道扬镳。他临走时,嘱咐我,不要看不起自己做的事,每一件事做好了,都是一番成就。我知道他担心我妄自菲薄。我以前或许会,但和他相处后,却不会了。我知道和他相处得一年,我学会了太多东西。这些东西,会让我一辈子受用。我永远忘不了这个人,说他让我重生也不为过。
往事让我娓娓道来,竟忘了眼前还在吃饭喝酒。但我们早已没有吃饭喝酒的心情。小杨听了我这番故事。连连感叹。
王哥,想不到你还有这样一番经历。简直不像真的。这陈叔真是厉害,我真想见见他。
我当然知道陈叔的厉害之处,我寥寥几句话,根本无法说清楚我和陈叔的故事。但我知道不能再说了。因为此时天色已很晚了。
我二人此刻酒早已醒了。小杨也知道是时候结束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是吗?王哥?
我一笑,是的,但我们应该还能相见。我虽如此说,但心里也没底。
希望如此。小杨站起来,他拥抱了我,便与我告别。早早休息吧,王哥,毕竟明天还要离开。说着便要送我出门。我本打算和他简单收拾一下,但他不许,我也没有勉强,便离开了。回到自己屋子后,睡意便来了,我简单整理了一下,便趁着醉意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时,以近中午了。我看到床头放了二百块钱,和一个纸条。原来昨晚睡得匆忙,竟忘了拴上门栓。这些定是小杨今早出门上班时留下来的。我打开纸条,看到上面写着:拿我做朋友的话,就带着做路费。就这样的一句话,竟让我泪流满面。此刻他已不在,这样也好,也省的离别时的尴尬。我很快便收拾好了,东西我拿的不多,因为旧疾,我不能过多负重,因此每到一个地方,我都置办一些新的。我之前已拖小杨帮忙退房,并处理我没带的东西,昨天我也把我房门的钥匙和最后一月的房租给他。对于这个城市,我已了无牵挂。我给小杨留了个纸条,留在我的屋子里。上面写着:再见了,朋友!之后,便向车站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