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在当今社会,像刚子家日子过得这样掉腚三尺的还真不多。
一家四口人,三口有身有力的,如果再勤快点儿。那小日子绝对是火火腾腾的。
可刚子家四口人偏偏都是好吃懒做的物种。干累活嫌脏,干脏活嫌累,就想不干活等着天上掉馅饼。可馅饼就是布满天空也不会往这样的人家掉啊。
据说刚子爹年轻时就爱往卖彩票那家超市跑,做梦都想着中五百万。
可二十年过去了,刚子爹的梦始终没有兑现。
你说也奇了怪了,刚子娘的性格跟刚子爹出奇得相似。总让人怀疑他们夫妻俩前世是一个娘生的。
刚子娘进门后也是什么都不想干,人家要过一种十指不染阳春水的贵妇生活。可嫁给和她一样懒的刚子爹,使她徒有贵妇的病,却没有贵妇的命。
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臭味相同的两个人婚后的生活并没有出现大家想象中的刀光剑影,相处还算和谐。可能是老鸹落在猪背上,谁也看不到谁的黑吧。
春天,正是播种施肥拔草的好时节,歇了一个冬天的人们开始攒足力气下地干活。可人家刚子爹和刚子娘哪儿也不去,天天东阴凉挪到西阴凉,优哉游哉似神仙。因此他家的庄稼在那片田地里特别显眼,就像严重营养不良的孩子,枯黄枯黄的。
多亏刚子爷爷在世时他们家成分是地主,留下了一些钱,否则,就凭刚子爹和刚子娘,过到现在都该喝西北风了。不过据大家推算,他们也快把老子留下的老底消耗得差不多了。
刚子和其妹出生后不几年,村上人就断言:“看到了吗?又生了一对懒虫。这日子肯定越过越难看啊。”
的确,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懒,刚子和其妹那懒,简直就是要把他爹拍在沙滩上的势头。
刚子初中毕业,就因上学太费脑筋而辍学了。“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刚子的妹妹小妮看到哥哥不上了,也吵着辍学。
对此,刚子爹和刚子娘求之不得,不上学更好,不仅不花钱,还出去打工挣钱。
辍学后的刚子玩儿了一年,就出去打工了。结果不出两月就回来了。玩了两月又出去了,出去三月又回来了。其妹亦是如此。简直成了村上神出鬼没的传奇人物。
刚子眼看着就到了要找对象的年龄,刚子爹和刚子娘看着自家穷得四角空空的屋子,知道没有哪家姑娘愿意跳进他们家这个火坑。
但是他们有办法。手上的闺女是他们的筹码。一天晚饭后,刚子爹和刚子娘吃着饭,心照不宣地对视一下,然后对小妮说:“妮啊,你哥也老大不小了,找对象成了老大难,要不,你给你哥换一个媳妇吧。”
小妮这丫头能耐不大,但脾气不小,一听这话,“啪”地一摔筷子,愤愤地说:“把我豁出去,把我的幸福搭上给你儿换媳妇,想都别想!”说完,把脚一跺,黑着脸出去了。
刚子爹和刚子娘顿时大眼瞪小眼,没咒念了。完了,最后的筹码也没了。他们便苦口婆心地劝刚子:“刚啊,你可得争气,好好出去挣钱,你看咱村上像你这样大的光棍哪有啊!我们着急啊!”
“没事,我过两年挣了大钱媳妇就不成问题了。”刚子仿佛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信心。
刚子又出去打工了,这次四个月了还没回来,村里人都说这真是个奇迹啊!
刚子爹和刚子娘在家里也闲不住,开始求爷爷告奶奶的给刚子说亲。为了讨好四邻,刚子爹去年破天荒地开辟出一块空地,特意种上瓜果,由于疏于打理,到了收获季节,収了一车瓜蛋子。刚子娘就开始给各家各户送瓜蛋子。
四邻们凑一块便说:“看到了吗?开始办人事,走人道了。可是天地良心,咱要是有亲戚家闺女给往这样的人家说,那简直就是作孽啊!”
可不给刚子介绍对象吧,又感觉对不起吃进肚的那两个瓜蛋子。要不说吃人家嘴短吗?这些吃瓜群众面对刚子爹和刚子娘的请求纠结不已。
为了给刚子爹娘宽心,四邻说等刚子回来看看见出息了吗?如果刚子能踏下心来挣钱,大家保证为其介绍一个好姑娘。
一年后,刚子才回来。这次刚子回家竟有点衣锦还乡的意味。
吃瓜群众们惊诧不已,都跑到刚子家看热闹。
只见刚子脖子上多了一颗大粗黄金项链,阳光下一照,金光闪闪的,只耀人眼。刚子的手腕上还多了一块手表,看样子,也是价格不菲的那一种。更让人羡慕的是,刚子腰间还别着一个跟砖头般大小东西,据说还有个特别别致的名字——大哥大。那年月,大哥大是新兴事物,在村上,拥有大哥大的人刚子是独一份啊。
刚子说话都变味了,一口听来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普通话,还文绉绉的,什么“芳龄,请教,拜托,贵姓……”都是这些村上人从来都不曾问津的新名词。
听得四邻云里雾里,没想到,刚子出去这一年,不仅发迹了,而且连文化水平都提高了,这出口就是文化词,还时不时地蹦出一两个文言词,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你说把刚子娘给乐得啊,那皱巴巴的脸简直就要开花了,刚子爹也直起了腰板,一副扬眉吐气的样子。
峰叔是个憋不住话的人,他一脸诧异地问刚子:“刚啊,这一年都干什么了?看来挣了不少啊?”
“啊,峰叔,我跟我们老板在山西煤矿那边跑呢。唉哟,这一年忙得,简直就是脚不沾地啊。不过忙也好,忙就有钱挣。”话还没说完呢?刚子腰间的大哥大就声嘶力竭地叫起来,刚子一脸傲娇地接起来,操着蹩脚的普通话:“喔,李老板,我刚到家,什么?后天还出差。李老板,再过两天好吗?我刚回来,料理完家里的事我就回去啊!好的,好的,好的。”
说完,很潇洒地用食指按了一下大砖头上的红色按钮。把头一甩,对峰叔说:“叔啊,看到了吗?刚回家就追我回去。哎,人在商场,身不由己啊。”
峰叔仿佛不认识似的盯着刚子,心里打着小小九:看来这小子果然发了。我回去赶紧把我表妹的嫂子家的三闺女给刚子介绍过来。这事得赶紧办,别让别人争去了,先下手为强啊!
还没当峰叔回过神来,刚子腰间的砖头又响了,刚子一脸不耐烦地把砖头接起来:“喔,张老板啊,什么,今天晚上你安排吃饭,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回老家了。失礼了,失礼了,回去我安排。好的,挂了!”
刚子不胜其烦地把砖头别回腰间,转头对峰叔说:“天天应酬太多,回老家一次都不消停。天天在饭店吃,都吃腻了,说真的,有点怀念老家饭的味道了。”
“刚子,你那大哥大跟咱们这电话是不是一个功能啊!”峰叔问。
“是啊,但是,它比电话要先进得多了。”刚子说。
“那我怎么听不到里面的人说话呢?”峰叔一脸的诧异。
“叔啊,你这就不懂了,这就是它的不同之处。咱们农村人都不懂这一点啊。”刚子解释道。
峰叔为自己的无知感到很不好意思,哂笑不语了。
可是峰叔发现,几乎间隔同样的时间,刚子的大砖头又响了。刚子这次没有接,而是熟练将其挂断。嘴里还嘟囔着:“简直就是忙死啊!”
吃瓜群众在刚子家坐了足有两个钟头,听刚子炫耀了两个钟头。都纷纷散去。
第二天,刚子发迹的事像长了翅膀传遍全村,村里人开始都忙着给刚子张罗对象。
村里的孩子们也都往刚子家跑,就为去看看刚子哥带回来的新玩意儿。
刚子发迹的事也成了村里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这天,四邻凑在一起,又开始议论了,翠花婶说:“我家铁蛋昨天去刚子家了,他很好奇地抹了抹刚子脖子上的大金项链,回来后,手上黄黄的,你们说,刚子那项链会不会是镀了层金水啊,是假的啊?”
“对,我家三狗说他特意拽过刚子的手表看了看,说那表针根本都不走,就跟画上去的一样,是死的。”三狗的娘一脸疑惑地说。
“还有,还有。”春杏姐咽了口唾沫迫不及待地说,“我弟说了,他去刚子家,听见刚子那腰间的大砖头每隔十几分钟就响一次,刚子也不接。是不是也是假的啊?”
听大家这么一说,啪嗒啪嗒抽着旱烟的峰说也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对,对,那天我就感觉有点儿不对劲,刚子打电话时,根本都听不到对方说话,简直就是他在自说自话一样。那大哥大肯定也是假的,肯定是!”
大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顷刻间一切都明白了,他们一脸同仇敌忾的样子。
原来,他们都被刚子像猴儿似的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