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非村伯乐主题写作之【纪念】

1

赵小文收到一封电子邮件，全英文的，他用翻译软件翻译过来，粗略看了下。邮件来自某国的一个游戏保护组织——他们致力于收藏那些退出历史舞台的老游戏。信里是这么说的：“每一天，都会有游戏从这世界上彻底消失。有些被人歌颂，有些遭人唾弃，但更多的默默无闻，被永远遗忘。并非每款游戏都值得纪念，可总会有人怀念和那些游戏共度的时光。若干年后，也许某个年轻人打开这个尘封的宝库，被里面的一款游戏激活了记忆：‘快看，这是小时候我爸带我玩过的游戏！我找了好久！’而你，我的朋友，就是真正的英雄。”

外国人总是这么小题大做，小文想，不就是找个老游戏吗，跟英雄八竿子也打不着。

赵小文在游戏行业混了三十多年，见证了中国游戏发展的整个历程，对国产游戏如数家珍，但他怎么也想不到，老外要找的竟然是一款三十年前的网页游戏，樱香居工作室开发、十六色游戏的绝唱——《樱花飞舞时》。

在那个年代，电脑是罕见的，配置是极低的，运行是缓慢的，屏幕是傻大的。你别看屏幕的个头不小，可是分辨率却不高，图像线条的颗粒感十足，打眼一看全是抽象派，远看西施浣纱，近看瓜田刺猹。不仅如此，每副画面只有十六种颜色，尽是大红大绿的色块满屏乱跑。跑着跑着还黑屏，怎么回事呢？因为从平原跑到山区了，这边是绿的那边是黄的，不能出现在同一屏幕里，那样的话颜色儿就不够用了，只好黑一下给你换张图。

条件如此严苛，可偏偏有人能在螺狮壳里开道场，用十六种颜色把图画得精妙绝伦。那个人就是徐美工——樱香居工作室的美术负责人。

这话在九三年，赵小文大学毕业，照说那个年代的大学生可金贵，真正的天之骄子，绝不缺好工作，可是小文偏偏想要开发游戏。一来二去的，他入职了樱香居工作室，那个年代电子游戏不受待见，没什么像样的公司，樱香居也只是个小作坊，不过七八个人，做些非主流的小游戏。顶着家长的偏见和盗版的冲击，买卖一直不瘟不火，勉强经营着。

负责带小文的正是徐美工。俩人岁数差不多，但美工是职高毕业，已经工作了四五年，经验十分丰富。

小文原以为美术组需要有画画功底，不过他很快发现不是那么回事：角色设计和原画是找专业画师出图，美术组的任务只是把画搬进电脑里。原画用扫描仪录进电脑，由于分辨率很低，线段都是见棱见角的，要一点点调整到尽量平滑，那年头儿没有绘图板，滚轮鼠标精度也不够，只好放大尺寸，一格格数着格子填色。描了边儿，再用“油漆桶”填充一个封闭区域进行上色，经常会出现线段没封住口油漆涂满整个画面的情况。

总之，这些工作都和艺术没多大关系，眼神好、手稳当就干得过。小文很快上了手，不到半年就成长为工作室里的骨干。

早年间的游戏没有强劲的开发引擎支撑，画面和代码关联性很强，徐美工除了画图，还是工作室的主力程序员，在小文接替了美术工作后，他便有了更多时间做其它工作。这引起了老刘的不满。老刘是游戏策划，原本是最重要的一个岗位，他的设计规划决定了游戏叫不叫座儿。之前徐美工一个人扛起了半个游戏，地位已经压了老刘一头，现在工作减轻了，空闲时间就更多，免不了给老刘提些意见。

等手头的项目结了项，老刘便找到小文，商量下一款游戏的设计。老刘说：“徐美工那套玩意儿过时了，咱们不能再吃老本了，得朝前看。”

小文想了想，点头称是。九十年代中期，电脑升级换代异常迅猛，工作室开发的游戏主要是256色的画面，可是市面上已经有了16位真彩（65536色）的游戏。

老刘又说：“咱也得升级，我估计姓徐的不能支持，你怎么想？”

“我？我说了也不算啊。”

“怎么不算，拢共这么几个人，等启动新项目时候你就说真彩由你搞定，老板保证同意升级。”

“那我要是搞不定呢……”

“有徐美工呢，他是负责人，有他兜着。”

要说他俩一开始就憋着搅黄公司，肯定是冤枉了他们。俩人初衷还是想公司好的，时代变化太快，看不清发展方向，又怕跟不上潮流，很是教人焦虑。

等俩人把这事说定了，可就各自有了各自的心思：老刘原本是想让徐美工出个丑，承认玩不转新技术，现在一想，要是就此把徐美工搞下去，岂不美哉？小文呢？自打琢磨明白画画是数格子，没什么技术含量后，便不大看得起徐美工，也想着自己学会新技术便能当负责人了。

俩人于是联起手来，在工作室的新项目研讨会上提议升级现有技术，想将徐美工一军。没想到的是，徐美工竟然跟他们的意见一致，也许是徐美工托了大，认为新技术难不住他；或者是他也很有危机意识；要不就是不想让那两人上位。总之徐美工一口应了下来，于是领导当场拍板，继续由美工主导开发。

老刘忿忿地跟小文说：“你看怎么样？咱就一辈子让他压着？”

到了这时，小文又不想跟着老刘胡闹了，他还年轻，有的是时间，徐美工又算他师父，既然公司要上新技术，他跟着好好学就是，学会了不怕没出路。

老刘见小文不说话，又试探着问：“这技术的确有难度吧？”

小文点点头。

老刘说：“那就慢慢学，慢慢干。”

小文听出话里的意思，是教他拖着，不能让项目顺利进行，他一时想不清这么干对自己有没有好处，也没表态。

2

过了一个月，小文发现根本不用拖后腿，项目进度已经大幅落后了。虽然没有明确谁该负责，但其他人都说是因为徐美工搞不定真彩技术。

老刘心情不错，他趁着项目延期的当儿，修改了几次设定，系统变得越来越复杂，给徐美工的压力也就更大。倒不是老刘非要给徐美工上眼药，实在是老刘把攒了几年的点子一口气都拿了出来。

想当初，樱香居工作室也开发主流游戏，后来技术跟不上，游戏卖不出去，公司也岌岌可危。徐美工想了个主意，转型做恋爱养成类的游戏——就是俗称的“后宫”游戏，一个男主角一堆女主角，男主游戏花丛，精挑细选出心上人的游戏——这类游戏不需要太过复杂的系统和交互，只要有好看的人物和充实的剧情就足以教人买单，很适合小型工作室。

可是老刘不愿意，他是策划，原本负责全局的设计工作，包括剧本、角色、玩法、系统等等，一转型，他就只剩了写剧本，又全是狗血的恋爱故事，毫无新意，更教人沮丧的是，写得烂也没人骂，因为玩家注意力根本不在剧情上。如今总算等来了技术升级，自然到了他大展身手的时候。

又过了几天，工作室开了个进度跟进会，徐美工很坦诚地跟大伙儿道歉：“对不住各位，我这回栽了，真彩技术没玩儿明白。我想各位也看出来了，现在开发进度已经严重滞后，不知道各位有什么办法没有。”

大家都闷着头不说话，到了这会儿，老刘也得意不起来了，游戏开发不出来，资金链许就得断了，大家都得喝西北风去。

小文问：“不就是颜色多了吗？怎么还能有技术问题呢？”

徐美工说：“你不知道，真彩色用的是RGB通道输出，所见即所得，原画什么样显示器里就什么样……”

小文知道256色用的是索引表，从系统内置的调色盘里选出对应的颜色输出，编起程来十分繁琐。照徐美工说的，真彩色理应更简单才是。

“简单倒是简单，”美工摇着头说，“可是吃配置啊，传输的数据量大了一倍，速度相应就会降到一半。你别忘了，除了颜色多了，分辨率也提高了，玩家操作也复杂了，这里外里差了得有七八倍的速度。”

小文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想象着游戏卡顿得像幻灯片，玩家大骂着退款的情景。怎么办？他在脑子里盘算着：即将发售的奔腾2代处理器，将CPU的主频一口气提升了两三倍，再添两条内存，应该就够用了。如果能借上电脑升级换代的东风，也未必就是多大的问题。

徐美工点点头，说：“理论上是没错，可是追新的发烧友为的是玩更大制作的游戏，恐怕看不上咱们的。

“所以现在有两个方案，一个是放弃新技术，回滚到老版本上，这样做等于放弃未来。

“另一个方案是就这么发售，像小文说的，赌玩家愿意升级电脑玩咱们的游戏。当然，也不能纯赌，我打算在宣传上下点儿功夫。”

老刘一听又要抢自己的活儿，撇撇嘴说：“宣传的事儿就不劳开发组操心了吧。”

徐美工笑道：“自然不是以往的宣传方式，我打算把游戏放到万维网上。”

众人听完都吃了一惊。当年互联网刚刚兴起，网速慢得要死，打开一个新闻页面都要等上半分钟，怎么可能用来玩游戏呢！

徐美工解释说：“当然玩不了《樱花飞舞时》这么复杂的游戏，重在宣传嘛，可以设置留言板、游戏展示、再提供点猜谜之类的小游戏……”

虽然大家拿不准这招有没有用，但谁都不想放弃未来，都很默契地选了方案二。

小文还有一肚子的问题，等散了会找到徐美工，问：“网页编程也是新兴事物，不见得比真彩编程容易，真彩还没搞定呢，你又给自己挖个新坑，这是何苦呢。”

“我稍微研究了一下，你别看网页技术新，可对咱们来说也有便宜。”徐美工神秘地说，“拨号上网的速度很慢，为了节省带宽，主流显示还是用256色，甚至16色，咱们的技术栈还用得上。真彩技术咱们已经落后了，这次如果能走在网页技术的前面，未来三五年就不用愁了。”

话虽如此，可是正作的开发工作仍然十分紧张，每天加班到深夜，临近发售时还在不断优化除错，一直忙到release版（经过全面测试可以最终发行的版本）完成，交付给母盘（第一张原型盘，用于批量复制生产）制作，大家才终于松了口气。开发组绷着的神经一下懈了，全体进入休假模式。早就没人记得网页游戏的事。

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到了发售日前夕，老刘问小文：“你们那网页游戏准备好了吗？明天可就是发售日了。”

小文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档子事，讪笑着说：“啊？我都忘干净了。这个是徐美工亲自操刀的，他……”小文指了指徐美工的工位，“还歇着呢。哈哈……”

老刘气不打一处来，觉得又被徐美工忽悠了，刚要发火，小文就收到了一封电子邮件，徐美工发来了一个网址，小文打开链接，正是网页版的《樱花飞舞时》。

众人都挤到屏幕前，只见上面画着一个少女坐在树下看书，漫天樱花飘落，标题几个大字五彩斑斓，勾着金边闪着高光。尽管画面只有256色，看着却极舒服，和真彩色也没多大区别，大伙儿不由得啧啧称奇。

小文点进游戏，主页是个大楼，进门是个大厅，陈列着不少东西，前台、留言板、茶座，可以预约参观线上展览，给其他玩家留言，或者就看着玩家小人跑来跑去。二楼模拟的是樱香居工作室，老刘、美工、小文都在工位上，可以给玩家讲开发的故事，三楼是展览厅，展出工作室开发的历代游戏，重点自然是《樱花飞舞时》——人物设定，半身立绘，还有各种问答。整个游戏精彩纷呈，让小文沉浸其中，直到有人提了一句：“这画面好流畅啊！”大家才意识到调制解调器正被压榨得吱喳乱叫，而页面加载却十分顺畅。

很快，这个页面小游戏就火起来，甚至在业内也引起广泛讨论，尤其是画面表现力，有人甚至认为这图是真彩色画的。

小文看着留言板上的争论，冷笑一声道：“真是没见识，256色当然也能画得这么好看！”

“你想什么呐，”徐美工笑道，“这是16色的画面啊！”

“啊？”小文大吃一惊。

“你以为呢？256色的图片加载速度能这么快吗？”

“怎么可能！”小文把脸贴到屏幕上数着，“这儿，这儿，这儿……怎么也超16种颜色了吧！”

“这叫‘色彩抖动’，在相邻的像素之间交替使用不同的颜色，比如红色和白色密铺在一起，远远看着就是粉色了。

“这里插入了纹理和斑点，模糊颜色之间的边界，这不就成了渐近色？

“不过最重要的，是根据不同的游戏场景配置不同的调色板，选出最适合的16种颜色。”

徐美工又滔滔不绝地讲了压缩算法，小文叹为观止，可是徐美工说着说着，情绪突然低落了，叹道：“都是些老古董技术啦，还有什么用呢……”

一语成谶，网页版再火，正式版卖不出去也是白搭，而网络发展势头也很猛，不到两年时间，Web技术便不再需要用画质换性能，徐美工预想的靠网页游戏给公司续命的方案彻底失败，樱香居关门大吉。

赵小文凭着高学历找到了下家儿，在游戏圈站稳了脚，又搭上了手机游戏发展的快车，顺风顺水地走到了今天。

徐美工曾到小文的公司求职，当时樱香居的名号还在，徐美工也还算个人物，老板跟小文打听徐美工的近况，小文一琢磨，徐美工技术不再是顶尖的，可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要是进来，自己的位置恐怕不保，于是支吾着说：“水平是有的，多少有点保守，在真彩色的年代还用16色作画，樱香居关门，也是因为追不上技术更新。”

那时已经是2000年前后，什么CG啦，3D建模啦，全都不再是新鲜玩意儿，游戏已经朝着即时演算的方向发展，小文的这个评价倒也不能算夸张，但很快就传遍了圈子，徐美工自此就从行业内消失了，他的那些神奇技术也埋进了时代的记忆深处。

3

没想到过去了三十年，这段记忆又活了过来，赵小文已退居二线多年，若不是要找这么古老的游戏，恐怕也不必找到他这儿。

老外的电子邮件里附带了两个地址，一个是游戏保护组织的官方网站，例行介绍了团队规模、愿景、成果等等。还给每个游戏建了专题，那些可以买到的游戏只有包装封面和一句话的简介，费了一番功夫的会有详细的日志，而关于《樱花飞舞时》的日志竟然记了十几页。

小文又打开另一个地址，那棵樱花树弹了出来，只是树下的少女布满了马赛克，飘落的花瓣也丢帧得厉害。进入游戏，场景缺了大半，那些16色的人物立绘更是残缺不全，缺胳膊少腿的，看得他起了一身鸡皮。小文的记忆就这么打开了，又没完全打开，他努力回忆着这个游戏里的点点滴滴，可是记忆就想眼前的画面一样，拼凑不起来。

小文翻回头去看官网里的日志，挑出一些大致浏览一下：

我们听说了一个古老的网页游戏，有人把它吹上了天，我们决定收藏它。

那游戏是中国人在三十年前研发的，原来三十年前中国就有互联网了。

我们收到了一张截图，这不可能是16色的画面，一定是哪个家伙恶作剧！

确定了复原方案。收集浏览器的缓存，从中抽取关键数据，组装起来。话说回来，三十年前的操作系统和浏览器究竟是他妈什么版本！

迈出了第一步。卡特这家伙找到了一部分登录首页，是谷歌缓存的预览页。真的只有16色，见鬼，中国人的技术这么强吗！

进展不顺利。至今还没找到真正进行过游戏的缓存。三十年果然太久远了……

我们联系了一些学校和福利机构，从仓库里挖出了不少旧电脑，可是很少人玩中国的页游。

半年了，居然只收集到这么点儿素材，我简直想放弃了。

史密斯这家伙怎么搞的！他老爸说玩过这游戏，他就回老家去找，开机后速度慢得要死，这家伙脑抽，启动了优化软件，结果把缓存清了！我要一台速度很快但什么都没有的电脑有什么用！

来自中国的朋友帮我们找到了樱香居工作室的员工，希望能有个好结果……

日志记到这里，赵小文明白后面的空白等着他去填写，没想到外国人会这么狂热地想找回这个游戏，他有点惊讶也有点感动。借着这事，他又想起徐美工。当年他的一句话把美工挤出行业，早先听说美工一直找不到好工作，日子过得挺清贫。近年来互联网行业起起落落，小文看多了失业的中年人的艰难，便更觉得对不住徐美工。

眼下兴起了独立游戏的开发，不需要多大的公司，只要几个能力强的人组个团，便能开发出好玩又好卖的游戏，其中有一股复古的风潮，像素级游戏有着不小的市场，不如借这个机会把徐美工找出来，他要是愿意呢，做出几个游戏来，既可以挣出一笔退休金，也是给后辈打个样，教教他们做游戏。

小文联系了业内的朋友和当年工作室的同事，把消息散播出去。国内的电脑更新速度相对较慢，九十年代能买得起电脑的那代人对老物件有着近乎偏激的执着，只要东西没坏就不会卖掉或扔掉，别说586，就是386也能找到不少存货。数据一点点收集起来，开始几像素几像素地往游戏里组装，慢慢地，总算能看出点儿意思来。

不过找徐美工的事没什么进展，听说樱香居关门后，他找工作不顺利，当了一阵子“息爷”，在家坐吃山空，到了千禧年后家底没了，不得不再出来找工作，可是被小文搅黄了。之后他离开游戏行业，摆过地摊给人画像，开过出租，卖过盗版，再之后就彻底没了消息。赵小文本以为互联网已经渗透到社会的每一个角落，没想到不从事IT行业的老年人，并不一定非得上网。怎么也打听不到徐美工的消息，让小文很是郁闷。

有一天，小文收到一封邮件，是一个中学老师发来的，对方看到了《樱花飞舞时》的复原项目，指出了几个调色板选色不对导致的颜色错误。

尽管小文早就忘了原图的颜色，但对照这位老师说的把颜色调整后，他发现确实顺眼很多。这让他很是惊讶，忙给对方发了邮件询问。

回信说，对方是个电教老师，正在准备简单的图形学教程，碰巧看到这个项目，觉得适合作为入门示例，便拿来制作课件，在教室里备课时，又碰巧被学校的老门卫看到，谁知道那老人很专业地指出了几点问题，他也闹不清对不对，才发邮件给小文咨询。

小文毫不怀疑老人就是徐美工，没想到还有这么便宜的事，他激动得心脏狂跳不止，恨不能立刻去那家中学请徐美工出山。但他不能急，他坑了美工二十多年，得拿出相当的诚意才行。

他创建了一个文档，敲下了几行字：

《樱花依旧》企划书

策划：赵小文

程序、美术：徐美工

他要用这份企划书让徐美工重新引领潮流，回到业界顶峰——他本应该在的那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