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一年柿红时

前几天老婆买了一盒柿子,红通通圆溜溜的,就是有点硬,没有完全熟透,被冷落在厨房台子的角落里,等我再次注意到的时候已经被老婆吃得只剩下三个了。
我拣了一只软透的,剥下薄薄的外皮,整个放进嘴里,一股熟悉的清甜瞬间占据了口腔,关于柿子的记忆也渐渐地从脑海深处苏醒过来。
小时候家里有块不大不小的后花园,一开始用来种菜,葱,韭菜,雪里蕻,苋菜等等,后来也种花,美人蕉,向日葵,大丽花,黄金菊,凤仙花,都是妈妈喜欢的品种,也主要都是她在侍弄。我除了帮妈妈给这些菜啊花啊定期浇水之外,对它们的兴趣并不甚大,倒是对那棵柿子树情有独钟。
其实那棵柿子树是邻居家的,只不过树长得很大,有一半的枝叶都伸到了我家的花园里。春天的时候,黄黄的柿花挂满枝头,一夜风雨之后,花园里到处都是掉落的小花。
姐姐妹妹们喜欢把柿子花收集起来,用线穿成手链或者项链戴在身上,也算是对贫乏生活的一种点缀。
柿子小的时候很容易掉,花园里常常会捡到比黄豆大一点的小柿子。连蒂的一边圆圆的,露出最初状态的白色果肉,花蕾凋谢的地方会变成一个硬硬的小黑点。
将一厘米长的细竹签扎进柿子里,就做成了一个小小的陀螺,用拇指食指用力捻动竹签,柿子就会在光滑的桌面上飞快地旋转起来。
我们最喜欢比赛谁的陀螺转得时间最长,即便指肚被磨得发麻,却依然乐此不疲。
柿子越长越大,掉得也越来越少,每天清晨我都会到后院去看有没有新掉的柿子,如果发现一两个,我就会满怀欣喜。
其实那些柿子并没有什么用,也不能吃,就是被放在窗台上慢慢变黑变软,最终被丢掉,只是那时候就觉得捡柿子是件很好玩的事,小孩子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每到深秋,柿子树上的柿子全都成熟了,火红火红的让人看着眼馋。这时候邻居家的儿子会爬上树,用一头分叉的竹竿把还有些发硬的柿子夹下来,或自己吃或拿出去卖。
那时候我总是站在花园里看着满树的柿子被一个个摘下,心里有些淡淡的惆怅,因为后面再也没有掉下来的柿子可以捡了。
邻居总会有意让几个柿子落在我家这边,我会捡起来举着给他,他则会笑笑说你留着吧,这时我就会欢欢喜喜地把那几个柿子拿回去。
当时有个奇怪的习俗,不能把柿子树上的柿子全部摘光,必须剩下几个。深秋的时候,树上的叶子全落了,就只剩下几个红红的柿子孤零零地挂在枝头,最后自己掉落或者被鸟儿们吃掉。
听大人说,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如果把柿子全都摘掉的话柿子树会生气,甚至被气死,那么来年它就不会再开花结果了。
这种说法当然没什么科学根据,但总会让人感到一丝温暖,谁敢保证柿树就真的没有感情呢?
柿子是我们那边最为常见的水果之一,但即便那样平时也很难吃到,一是它的成熟有季节性,二来家里也很少花钱去买。只有在中秋节的时候爸爸才会买一些水果,而其中必有柿子,并不是因为它最好吃,而是因为最便宜!
柿子还有一种更便宜的附属加工品,那就是柿子皮,不是柿子熟透之后剥下来的那层薄薄的皮,而是像削苹果剩下的皮一样,长长窄窄的,晒干之后上面会起一层稀薄的糖霜,吃起来甜甜的,但嚼起来很费劲,口感并不好。
那时候集市上经常有人卖柿子皮,一块很大的布铺在地上,上面的柿子皮堆得高高的,一毛钱能买一大捧。虽然味道跟柿子比起来差太远,但是没办法,就是便宜啊!
有一次,老家在山里的小姑父给爷爷奶奶拿来了一大把扎得紧紧的柿子,也不知道怎么扎的,圆圆的一嘟噜,里面是枝外面是柿子,像个大灯笼。
柿子还是生的,要等它们慢慢变软,爷爷把这一嘟噜柿子挂在他和奶奶睡的炕上面的天花板上,大人站在炕上正好能够得到,而小孩子却不行。每天爷爷都会把那些柿子捏一捏,如果有软的就摘下来吃,我是他最疼爱的孙子,分给我的柿子是最多的。
摘下来的柿子把蒂去掉,就会露出一个圆圆的“洞口”,红红的果肉清晰可见。我把嘴凑近那个洞口用力一吸,香甜软糯的柿肉瞬间涌进嘴里,平淡了许久的味蕾一下子得到了极大的满足,那种感觉实在太美了。
陕西的临潼盛产柿子,尤其是一种叫做“火晶”的柿子,个头不大但小巧玲珑,成熟之后晶莹剔透,皮薄味美,是柿子中的上品。
“火晶”这个词听起来很美,也很贴切,但估计是后来为了市场宣传专门起的,我们那时候一般把它称为“火窟窿”,还要带点儿化音,用陕西话说出来既好听又俏皮。
成熟的火晶柿子红得真跟一团火一样,稍稍用指甲在表面刮出一个小口,就能顺着缺口把那层薄如蝉翼的外皮整个撕下来,里面的果肉红彤彤的,散发出柿子特有的甜香味儿,整个放进嘴里,不用牙咬只用舌头和口腔的挤压就能将果肉碾碎吞下。香甜的味道在口腔里回旋盘绕,久久不散,比用嘴吸着吃更加过瘾。
奶奶有个手艺,会做柿子饼。把成熟的柿子剥皮后搅成糊状,跟面粉和起来烙成薄饼,如果能用油煎一下就更好了。刚烙好的柿子饼软软糯糯,吃起来香甜可口,对于吃惯了锅盔馒头的我来说,是难得的调剂口味的美食,也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食物之一。
现在的回民街上有很多家做柿子饼的,不仅做工更精细,里面还放了各种各样的馅料,我曾经兴致勃勃地买了几个,味道确实不错,但无论如何也吃不出记忆中的那种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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