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杉版资治通鉴【461】如果你想讲一个歪理,你就打一个比方。2019-05-08

7、

清河愍王刘虎威(皇帝刘祜的弟弟)薨逝,无子。五月七日,封乐安王刘宠的儿子刘延平为清河王,作为清河孝王刘庆的后裔。

8、

六月,渔阳乌桓部落与右北平胡人部落入寇代郡、上谷。

9、

汉人韩琮(cong)跟随匈奴南单于入朝,回去之后,游说南单于说:“关东(函谷关以东)水灾,人民饥饿死尽,可击也。”单于信了他的话,于是造反。

10、

秋,七月,海岛张伯路等入寇滨海九郡,杀死郡守级二千石官员以及县令。朝廷派御史、巴郡人庞雄督导州郡地方部队出击,伯路等乞降,不久又叛逃屯聚。

11、

九月,雁门乌桓部落率众王无何允与鲜卑酋长丘伦等,以及南匈奴骨都侯一共七千骑兵入寇五原郡,与太守战于高渠谷,汉兵大败。

12、

南单于在美稷包围中郎将耿种。冬,十一月,任命大司农、陈国人何熙为代理车骑将军,中郎将庞雄为副,率领五营(野战部队,北军五营:屯骑、步兵、越骑、长水、射声)及边郡兵合共二万余人,又下诏命辽东太守耿夔率鲜卑部落及诸郡兵一起出击,任命梁慬为代理度辽将军。庞雄、耿夔攻击南匈奴薁鞬日逐王,将他击破。

13、

十二月五日,九个郡国地震。

14、

十二月十九日,天苑星旁出现孛星。

15、

这一年,京师及四十一个郡国大雨成灾,并州、凉州发生大饥荒,人相食。

16、

太后认为阴阳不和,兵祸数起,下诏:年终宫廷卫士移交换班时,废除游戏作乐。宫廷驱鬼逐疫或求雨祭祀的逐疫童子,编制减少一半(从一百二十人减到六十人)。


四年(公元110年)

1、

春,正月,元旦朝会群臣的元会,撤除乐队,取消充庭车(每逢大朝会,在庭院陈列乘舆、法器、车辇,称为“充庭车”,因为大饥荒,不再陈列)。

2、

邓鸷在位,颇能推贤进士,举荐何熙、李郃等列于朝廷,又聘请弘农人杨震、巴郡人陈禅等在大将军幕府,天下人都称道他。杨震早年父亲去世,家境贫苦,勤奋好学,熟悉欧阳高所注解的《尚书》,又能博览群书,通达其意,诸儒称他为“关西孔子杨伯起”。杨震开馆收徒,教书二十余年,不接受州郡官员礼聘。周围的人都说他,年纪大了,再不出来做官就迟了,而杨震意志更加坚定。

邓鸷听说后,马上举拔他。这时杨震已经五十多岁,先后担任荆州刺史、东莱太守。去东莱上任的路上,经过昌邑,之前他所举荐的荆州茂才王密正好做昌邑县令,夜里怀揣着黄金十斤去送给他。杨震说:“老朋友了解你,你却不了解老朋友,这是为什么呢?”王密说:“夜里也没人知道。”杨震说:“天知、地知,我知,你知,怎么说没人知道呢?”王密惭愧退出。

后来又转任涿郡太守,公正廉洁,子孙经常是食不吃肉,只有蔬菜;行不乘车,都是步行。有的老朋友劝他开置一些产业,杨震不肯,说:“把清官子孙的名声传给子孙,不是已经很丰厚了吗?”

华杉曰:

儒家修为,讲究“慎独”,就是在别人看不见,也听不见,只有自己一个人的隐微之处,也保持戒慎恐惧,不要犯错,这就是“戒慎不睹,恐惧不闻”。杨震和王密,此时已经不是“慎独”,而是有两个人在,这就留下了“天知、地知、我知、你知”的千古名句。


3、

张伯路再次攻打郡县,杀死郡守、县令,党众越来越多。朝廷下诏,派御史中丞王宗,持节征发幽州、冀州诸郡军队,合共数万人;又征召宛陵县令、扶风人法雄为青州刺史,与王宗并立征讨。

4、

南单于包围耿种数月,梁慬、耿夔在属国(移民区)故城斩杀了他的部将。南单于亲自迎战,又被梁慬打败。南单于于是撤退到虎泽。

5、

正月二十一日,朝廷下诏,百官及州、郡、县官员全部降薪,按等级减少俸禄若干。

6、

二月,南匈奴入寇常山。

7、

滇零派兵入寇褒中,汉中太守郑勤率军进驻褒中。

任尚部队久出无功,而民间田土抛荒,于是朝廷下诏,命任尚率领官民撤退到长安,遣送南阳、颍川、汝南籍士兵复员回乡。

二月十日,在长安设置京兆虎牙都尉,在雍县设置扶风都尉,和西汉时期三辅都尉编制一样。

谒者庞参向邓鸷建议:“边郡居民无法生存,建议迁徙到三辅地区。”邓鸷赞同他的意见,想要放弃凉州,全力应付北边,于是集会公卿商议,邓鸷说:“比如两件衣服都烂了,那一件去补另一件,总还有一件好的。否则,两件都保不住。”

郎中、陈国人虞诩对太尉张禹说:“大将军的策略,有三个不可:先帝开疆拓土,万般劳苦,才平定这片土地。如今为了小小劳费,全部放弃,这是第一个不可。放弃了凉州,三辅地区就成了边塞,先帝园陵孤单在外,没有安全保障,这是第二个不可。谚语说:‘关西出将,关东出相。’烈士武臣,多出凉州,民风壮猛,熟悉兵事。如今羌、胡不敢入据三辅而成为我们心腹之患,就是因为有凉州在后。凉州士民之所以推锋执锐,冒着箭雨巨石,冲锋陷阵,父死于前,子战于后,没有反顾之心,就是因为他们都是大汉忠臣。如果国家抛弃他们的土地,人民安于故土,不愿迁徙,必定伸长脖子抱怨说:‘中国弃我于夷狄!’就算赴义从善之人,也不能没有怨恨。假设他们卒然起谋,趁着天下之饥敝,海内之虚弱,豪雄相聚,量才立帅,揭竿而起,驱氐、羌为先锋,席卷而东,朝廷就算有孟贲、夏育为卒,姜太公为将,恐怕也不能抵御。如此,则函谷关以西,园陵旧都,都不再为汉朝所有,这是第三个不可。商议的人,还说什么破衣服可以保留一件,我看这是一个恶疮,不断溃烂,没有止境。”

张禹说:“我没想到这一层!如果不是你的话,差点败坏国事!”

虞诩接着对张禹说:“收罗凉州豪杰,命州牧、郡守将他们的子弟送到朝廷,各府衙分别任用数人,对外是重用他们的子弟,酬答他们的功勋,对内也是扣为人质,防止他们叛变。”

张禹非常赞赏虞诩的策略,重新召集四府高级会议,大家全都听从虞诩的提议。于是擢升西州豪杰为各地方政府掾属,又拜各州牧、郡守子弟为郎官,以安慰他们。

邓鸷由此厌恶虞诩,想要用法律陷害他。这是,朝歌县盗贼宁季等数千人攻杀县令等以下官员,屯聚连年,州郡都不能镇压,于是任命虞诩为朝歌县令。朋友们都去替他忧心,虞诩笑着说:“事不避难,这是臣子的职责。不遇上盘根错节,怎么能显出刀刃的锋利呢?这正是我立功之时!”刚刚到任,去拜谒河内太守马棱(朝歌县属河内郡)。马棱说:“你一个儒生,应该在朝廷参谋,现在去朝歌,我很为你担忧!”虞诩说:“这些盗贼,就像狗群、羊群一样聚在一起,只不过求温饱而已,您不用担心!”马棱说:“此话怎讲?”虞诩说:“朝歌在韩、魏交接的地方,背靠太行山,前临黄河,立敖仓(天下第一粮仓)不过百里,而青州、冀州流民以万计,贼众不懂得占领敖仓,开仓招募流民,再攻战军械库,据守成皋,截断天下右臂,可见他们没什么见识谋略,不足为忧。只不过他们气势正盛,暂时难以争锋。兵不厌诈,我只请求您给我放宽授权尺度,不要以常法拘束我的行动就行!”

虞诩到任,先设三等标准,招募壮士,自掾吏以下,各自举荐自己知道的人才:从事过抢劫的,为上等;伤人偷盗的,为中等,不务正业的,为下等;一共招募了一百多人。虞诩摆设酒宴招待,全部赦免他们的罪,然后派他们去参加盗贼,引诱盗贼抢劫,而实现埋伏军队,伏兵杀了数百人。又派会缝衣服的穷人假如盗贼队伍,为贼众缝制衣服,实现将彩线缝在里面,有出入市镇的,就被官吏逮捕。贼众由此惊惶鸟散,都说神明和他们做对,朝歌县全部平定。

华杉曰:

如果你想讲一个歪理,你就打一个比方。邓鸷打了一个比方,说两件衣服都破了,放弃一件,才能补好一件,否则损失两件。这两件破衣服,好有道理!但是他和国家西部边境、北部边境的形势,到底有什么关系呢?什么关系也没有!但是满朝君臣,都被他说服了。

虞诩才真正讲出了形势分析和应对策略,结束之时,他也没忘了还一个比方回去,说那是一个浓疮,烂起来没完。

词语就是召唤,当说两件破衣服的时候,就把两件破衣服的场景召唤到大家眼前,大家就都去想那两件破衣服的事儿。当说那是一个浓疮的时候,大家就看见了浓疮,必须及时治疗了。

世间的道理或理论,凡是打比方的,都要谨慎!

道理是人讲的,讲得对,就是人优秀;讲得不对,就是人不行。虞诩只是为国家建言献策,但是因为他的建议推翻了领导的意见,反而得罪了领导,领导要置他于死地。这是一件很苦恼的事情,在平时的工作中,我们经常遇到,开会时意见不一致的,很快成为敌人,因为那意见被否决的,不仅面子被伤害,他的实际影响力、威信,他在更上一级领导心目中的估值,都会下降,他的损失也是很明确的,是不是对国家,对公司有利,他也顾不上了,总之是对他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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