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本青春小说中,读到诗句”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时,就很叹服于你驾驭文字的高超技艺。那时才十多岁,正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纪,很理解不了你的悲凉清俊,寂寥疏淡,不知道你在国破家亡后的悲恸。但是还是把你的词抄在了我的小记事本上。
三年以后,遇到了很喜欢你的他,才知道当年自己太粗心,把《一剪梅》词中的”秋娘渡与泰娘桥“写成“秋娘渡与秦娘桥”。为了以后不出这样的糗事,特意找了很多你的词来读。那时才知道因为“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这个句子太经典,你因此被称为“樱桃进士”;知道了你生活在风雨飘摇的宋末,尚未对你要尽忠的王朝一展宏图,江山就岌岌可危了;知道国破家亡之后,你坚持气节坚决不出仕,因而在陈廷焯的《白雨斋词话》卷五中找到“蒋竹山(竹山是你晚年隐居的地点)人品高绝”的评价。
那时还太年轻,手里还有大把的青春可以挥霍,真的难以读透你的处境对你心境的映照。所以尽管在《少年游》中读到“枫林红透晚烟青”“春风未了秋风到”“海棠红近绿阑干”等同样描写时光流逝的句子,也未能理解你的悲怆;所以同样是听雨,也未能体会你“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的无奈。对那时的我来说雨不过是和男朋友去散步时增添浪漫气氛的一种东西,对于你“听雨歌楼”“听雨客舟”“听雨僧庐”的人生三个阶段也仅从字面读了个皮毛。可是你对文字理解的精到,表情达意的精准,无数次让我拍着大腿说:“天才。”失恋后读到你在《虞美人梳楼》中写“楼儿忒小不藏愁”时,真觉你乃知音也。尽管你的愁和我的愁根本不是同一层面,根本无法同日而语。
可是青春真的是一本太仓促的书,应证了你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的论断。拥在手中的时光亦如砂砾般飞速流泻。现在离我第一次读到你的词已经过去十四年了,从十多岁的少女变成三十多岁的孩子妈妈,人生也算有些经历,失败挫折无奈,生离死别也算见过。付出和回报不成比例的种种尴尬纠结也在生命中上演。时不我待的紧迫感也逼迫着一事无成的女子想做点什么,尽管无力感总裹挟着前进的腿,尽管当年发现我抄错文章的人已经不在我的世界里,还得把“平生谱成棹歌”。如今听雨除了能听出音乐,有时也能听出悲凉了。终于明白不是蒋捷的词变了,而是读他的人精神成长了。十四年后我再次郑重的把你的词抄在我新买的记事本上。我挥手和这十四年道别,我知道不会有人给我送行,但这并不妨碍我继续带着你和我同行。
也许再过一些时间我就不那么纠结,也许我会从伤时,伤离别,伤生命的惆怅中走出来,学会像李白一样将“万古愁”化为“天生我才必有用”的雄健;也许我会像苏轼一样将“同行皆狼狈”的困境化作“一蓑烟雨任平生”的通达;或者是陶渊明“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的天人合一。可是谁知道呢,和蒋捷“几度和云飞去觅归舟”的经历肯定是一种积累,一份收获吧!待那时我一定能体会你“才卷珠帘又晚风寒”的悲戚了,待那时我也不挣扎的趴在檐底听雨“一任阶前,点滴滴到明”。
这世上注定有一些人,他属于你的时间很短很少,但他却可以陪你走过一程又一程。总有这样一些人值得你去谢谢他!(2014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