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李放，我手机坏了，中键按下去都没反应，用起来烦琐死了。”胡娟起床洗完头后，一边吹着头发，一边给李放开着免提打着电话。

其实从小到大，胡娟就一直觉得吹风机的噪音很大，她并不确定李放是否能够听清自己的话，但她说到手机坏了的时候，把分贝放大了一些。

胡娟只要让李放知道，自己的手机坏了，这就可以了。

胡娟的手机用了快一年了吧，虽然不算很久，但她的确是想换了。其实李放也说过，对于国产手机来说，一般都是用两年就换一次。这样一来，胡娟要换手机也是理所当然了，只是她没有直接说出来而已。

女人总会是这样，喜欢在话里藏话，其实这样也让一个男人很难去讨她欢心。很多男人都有想过，有没有一个那样的恋爱大师，能发明一个专门解读女子的密码本来，如是的话，自然会让这世上少得了很多争端。

“哦，其实我大概猜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了。”李放是个程序员，关于电子产品的事情，他一直都是关注着的。

“嗯，所以呢？”胡娟满意的笑了笑。

“你手机当前版本的系统存在一个bug，今天凌晨发布的最新版本系统修复了这个bug。你去你的手机官网的系统社区里下载一个稳定版系统升级文件，把它直接放在储存盘，备份完全后就可以系统升级刷机了，这个问题就可以解决了。”李放的解释很是全面，但胡娟想听到的却并不是这些。

很多时候，其实男人并不是没有猜测女人的心思的，只不过他们想的和女人想的不那么一样罢了。而李放这一次，显然没有能猜得到胡娟的心思。

“刷机啊，会不会把我的照片什么的都删了。”胡娟还在试着提醒李放。

“不会啊，不是要你备份了么？”李放依旧猜不中胡娟的心思。

“我手机也用了一年了，要不换一个？我害怕有些工作上的资料会丢失。”没办法，胡娟只能说明了自己的想法。胡娟其实还是想让自己的换手机的想法理由好听一些，所以又加上了工作这一说。

“你换手机也是要备份文件，再云端传输啊，其实和你更新一下系统没有区别的……”李放其实不是不愿意给胡娟买手机，只是胡娟说的话涉及到了他的工作领域，他不自觉的就想把其中的原理来说上一通。

但很明显，和一个女人讲道理并不是那么正确的选择。女人的问题永远都不要往复杂的地方想，很多时候，她其实就想得到男方对她的重视而已，诸如各种仪式与纪念日，这些都只是女人获得心理上的满足的方式。

但李放的笨拙，显然是耗尽了胡娟的所有耐心。其实李放哪怕是说过些日子给胡娟买新手机，然后回家帮胡娟把手机弄好，胡娟其实也完全能接受，但李放的想法却总停留在手机的系统更新上，丝毫没有胡娟的影子。

胡娟和李放吵了一架，两个人在一起久了，感情虽是越来越深，但矛盾也在不断积累。生活中的磕碰摩擦总是在所难免的，这些无疑都记在了两个人的旧账上面，一旦有了导火索，两个人随时都能爆发战争。

胡娟这几天皮肤过敏了，本来就心情不好，电话里吵完架后，她把手机关机扔在了家里，挎着包出门而去。

2

胡娟并不是就此离家出走了，她也没有回娘家的想法，其实认真想想，这事情也不至于发展到这个地步。不过胡娟还是心中满是不快，今天她要去医院复诊了，李放都不抽空陪她的。

胡娟的过敏症差不多有半个月了，可能是这春天到了，这满城风絮里有她的胡娟的什么过敏原，胡娟脸上的红疹一直都不肯消。

刚来这个城市时，胡娟还是挺喜欢这城市的景色的，这空中的飞絮虽是很平常，但有时看着也很有味道。不过，这万千飞絮里有些却是惹人恼火的过敏原，弄的人心神不宁。

生活也是如此，平淡是主基调，有时候会有发觉一些温情而美好的存在，有时候却会因为小事儿争吵。胡娟并不那么刻薄，只是每个人都有情绪发作的时候罢了。

离开了手机，胡娟还是有些不适应，好在现金依旧是绝对适用的东西。抵达医院排上号，胡娟坐在等候区漫无目的的发呆。

好不容易等到自己了，胡娟取下口罩，让医生端起下巴认真瞧了瞧，医生开的药居然和自己上次用的基本一样。

“这药用了不见好啊。”胡娟有些不快的问医生。

“这药就缓解一下症状，这阵子闹过敏的人多着呢，过了这个把月自己就好了。”医生显得有些不耐烦，显然是很多人这样问了他。

虽说医生的说法似乎没什么好诟病的，但也一点也不能让人舒心。这不是一个能治好的病，而是一个近乎常态的症状，就像平淡生活里也会有刺，你只能接受它。

你不能离开这个城市，那你就得忍受过敏；你不能离开两个人的生活，那你就得接受争吵与矛盾。胡娟是明白这一切的，但总归还是心中不快。

“美女……你，是过敏么？”胡娟抬头看见了和她说话的那个男人，那男人眉骨和鼻梁都高高的，脸虽白净，但胡子却长得异常的猥琐，一眼看去就是一股子色相。

“咋了。”胡娟对这男人没好感，但也不好完全不搭理人家。

“我爷爷有法子治。”男人脸上有些笑意，但看起来却更猥琐了。值得一提的是，这男人还穿着一件白大褂，看样子好像是那个拿药的人。

“偏方就算了吧。”胡娟脸上有些难堪，摇了摇头。

“很有用的！”男子脸上依旧是认真的笑，嘴巴呆呆的半张着，说完话也不合上。胡娟总觉得这人的智商不那么高的样子，举止有些好笑。男子带着一个卡通标志的水壶，像是用了很久，所以是很旧了的样子。

“杨伟。早点回家，你爷爷找你有事。”这时，给胡娟看病的医生走了出来，胡娟认真看了看，这两人应该是父子。

不过，“阳痿”这名字取得也太好笑了吧，胡娟听了杨伟他爸的一声叫唤，差点就笑出了声来，好在她带了口罩，能看到的也只是她眼睛弯弯的眯了一下。

“他没骗你，我家老爷子弄的药挺好用的，我一个门诊医生不好说而已。”医生看了看杨娟，然后走进了办公室，这时，杨伟的妻子带着女儿走了出来。胡娟看过了这一家三口，觉得也不像是坏人，不过还是有些害怕。

“去不，我家在河西。”杨伟报了一个地名，胡娟一听，这不是李放的朋友杜鹏家附近么？杜鹏是李放发小，自然与胡娟关系也不错，她看着这杨伟带着老婆孩子上着班的，也不认为这一股子傻劲的男人有什么坏心思，就叫了一张的士跟在他们的车后面。

3

杨娟没有带手机，以往她要去哪里，李放都会叫她报位置给他的，仔细想想，李放这一点还是做得挺好的。

的士司机和胡娟聊了聊，说起行程目的时，没想到司机的女儿的过敏也是在那里治好的。司机还夸奖了那个老中医一阵子，这样，胡娟也就更放心了。

驶过长桥，所有的飞絮似乎也就留在了河东，司机说起路上的种的绿化树，似乎也正是如此，河西没有什么飞絮。抵达目的地后，司机大哥特地找了杨娟几张新钱，他说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新一些的东西，胡娟虽不大愿意承认，但事实也正是如此。

杨伟的家在老街的街口，胡娟下车后，走到了门口看了看。

“吃饭了，吃饭了。”招呼吃饭的人应该是杨伟的奶奶，胡娟见得这一家子吃午饭了，转身就准备走。

“小姑娘走啥啊。”杨伟的奶奶快步走了过来。

“我来治病的，你们吃完饭我再来吧。”胡娟脸上有些怯怯的样子。

“来来来，一起吃饭，来了就是客。”胡娟拗不过杨伟的奶奶，被硬生生拉了进去，好在桌上还有另一个“病友”，也是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姑娘，两人有些话题可以聊，胡娟这才没有那么尴尬。

吃过午饭，杨伟的奶奶泡了热茶，让两人歇歇，杨伟的爷爷去午睡了，下午两点接诊。

等候之余，胡娟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这居然是一个家电修理店，同她一样奇怪的还有病友文轩，两个人坐在一起，有一句没一句聊着。

“小伟啊，你来给我看看这电视怎么了。”说话的是一个头发有些花白的大伯，他把电视从摩托车上卸了下来，放在了修理店里。

“他不是药师么？”文轩问胡娟。

“我也不清楚啊。”胡娟瞪了瞪眼睛，杨伟给电视机接上了电，鼓捣了一阵子，然后熟练的卸掉了这台大头彩电的后盖。

老实说，杨伟这手法真的很娴熟，换上了几个按钮，在焊上了几根线以后，电视就真的亮了起来。胡娟与文轩闲着，就专心的看着杨伟修电视，杨伟认真起来时好像没那么猥琐了，胡娟想到了他在医院和自己搭讪的样子，笑了笑。

“哎呀！小伟真不错，手艺就是好啊。”修电视的大伯满意的拍了拍杨伟的肩膀，杨伟脸上挂起了笑，嘴巴微张着，依旧是痴痴木木的样子。

修完电视后，大伯并不着急着走，而是坐下和杨伟聊了起来，杨伟的奶奶泡来了热茶。这时，杨伟的爷爷也起来了，坐在睡椅上，和大叔搭着话。

胡娟没带手机，也没什么时间观念，不过她突然发觉了，似乎自己一点也不急着看病，这一家修理店的生活节奏很慢，却也是有条不紊的，甚至可以说很惬意。

“你俩进来看病吧。”杨伟的爷爷走近了里屋，胡娟这才和文轩走了进去。

4

修理店的里屋有很多中药柜子，杨伟的爷爷开着灯，依次检查过了胡娟与文轩的脸。杨老头发基本全白了，手却一点也不抖，他用的是毛笔写字，墨水与中药一起，在房间里散发着一些奇异的味道。

其实胡娟前几年都没有过敏的，今年突然就过敏了，仔细想想也不是很寻常。她和老人说了这些，老人逐字逐句的细细听着，在纸上写了些东西。

问过了这些病症后，杨伟的爷爷开出了方子，和两人说起了一些不好的生活习惯，胡娟和文轩都被说中了，只能低头听教。老人像是教育两个孙女一样数落着两人，胡娟却一点也不觉得这很烦，甚至觉得这会很亲切。

出门后，杨伟的奶奶又为两人泡上了新茶，执意要两人喝完茶再走。医人且医心，胡娟在心中给了这个老中医这样的评价。

“这彩电多好啊，修修就能用，现在的小孩子只会说换新的，一点也不会爱惜东西。”修电视的老伯向杨伟的爷爷说道。“杨老你还是德高望重，一家人，既会修电器，又会修人的身体。”

“诶……谬赞且省去了，只不过我这们这年纪的人爱惜物品一些罢了。”杨伟的爷爷抬抬手，坐着喝了喝茶水。

“不只是爱惜物品一些啊……我这儿子现在闹离婚，小孩都两岁了，为那小事闹什么呢？”修电视的老伯向杨老倾诉。

“可东西都是会用旧的啊，人的感情也会变，两个人不能幸福了为什么还要在一起。”文轩突然插了一句嘴，在她看来，似乎婚姻不幸福也要强撑着，这只是老一辈的旧思想罢了。

胡娟虽然觉得文轩的话有些突兀，不过似乎她也是认可文轩的说法的。现在是消费年代，难免感情也是跟着年代而变化的。

“其实是你看得不够重罢了，东西也是，人也是。”杨老并没生气，而是思索之后再答出了话语来。

“东西是可以修修补补的，感情也是如此。现在的年轻人，可能和我们的年代不同了吧，什么东西，看到了一丁点儿坏的迹象，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换，而不是修。其实只是他们没把东西看得那么重要罢了，物品是如此，感情则更是。就像感情，口上说着多么多么的在乎，其实都还不如对钱在乎。一张钱旧了脏了，都还是会要，但与对象就是另一个态度了。”

杨老的话并不冲，但文轩却听得脸红红的，胡娟虽然没开口，却也心生一些害臊的情绪。胡娟想了想今天刚出门时自己的想法，心里对李放有些惭愧。

“这感情和物什是一样的，都是需要修补的，不修，你都不知道坏在哪里了？哪怕你换新的了，你下一次遇到了这个问题时还是会坏。所以现在的年轻人，东西越来越不经用，感情也越来越敷衍，其实问题就出在这里。不是换新的不好，怕的就是换了新的后，物品或者感情的主人依旧不够重视。”

“没有什么是不会用旧，不会用坏的，但一个人的感情却是可以越用越深，甚至可以超过生命的长度。所以我们这些老一辈哪怕是用坏了的东西都不舍得扔，所以我们这些老一辈的一辈子才只够爱一个人。”

杨老话说完，文轩早已红着脸低着头了，胡娟其实也在低着头，现在，她心里全是一些懊悔的意味。

5

“谢谢了。”

胡娟与文轩离开前一起向杨老鞠了一躬，显然，她们都不只在这里看了一个皮肤病。杨老医人且医心，现在这两人心里都想着一些更重要的事情。

“娟儿。”站在路旁等车时，杨娟突然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她回头看去，发现居然是李放从老街走了出来。

胡娟鼻子一酸，跑了过去，扑在了李放怀里。

“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你怎么会在这里。打你很多个电话了，你手机都是关机。”李放显然是不清楚，为什么胡娟上午明明和自己吵了一架，现在却会有这番反应。

“上午对不起，是我任性了。”胡娟显然不关心李放问的话题，她眼眶有些发红，抱着李放不肯放开。

“没事，今天我也是太忙了，也没陪你去看医生。我是来这里看房子的，杜鹏邻居打算转手一套小平房，虽说不大，我想着买下也好。以后每年的这个季节，我带你住在这边来，你过敏应该会要好一些。”李放摸了摸胡娟的头，眼里全是宠溺。

“对了，你是想要换手机吧，我买了，本来还准备今晚和你赔礼道歉的。”李放挠了挠脑袋，把提着的一个袋子拿给了胡娟。

“不换了。”胡娟一脸开心的样子。

“嗯？”李放很是吃惊。“不是坏了么？”

“坏了还可以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