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云回深的时候槐青执意要来送,谁知当天下午突然下起了雨,站在机场登记室外面看着窗外的漂泊大雨,颇有离别的应景效果。他们坐在长椅上许久,两个人都默契得彼此一句话也不说。直到看了看显示牌提醒的登机时间,筱云站起身来,槐青也跟着站起来,她走一步,他也走一步,她站住,他就跟着停。“槐青,就送到这吧,我要回去了,你也回去工作吧。”她的语气淡淡的,想化解下空气里那种让人局促不安的尴尬。
“筱云,你怎么看起来有点心情不好啊,”槐青拿心疼的眼神看着这个女生,他不知道她前天的快活劲儿哪里去了,“我没来接你是我照顾得不周,下次你来先告诉我行吗?我一定来接你。”
“没关系的槐青,我只是想来北京看看而已。我没有心情不好啦,只是本想自己一个人回去的。但……”
“我挺想陪你坐趟飞机回去的,但现在还不行,再过几个月我申请到公司深圳分部的批文应该就下来了,我就可以跟你在一个城市了,如果你再来北京的话……”槐青有些着急起来,他本想将这个消息留做惊喜等到出现在她的城市的时候告诉她的,但他昨天听到经理说批文通过的几率很高让他别担心,他就迫不及待想分享给她,想让她知道他可以离她更近一些了。
“你在北京好好的为啥要去深圳分部啊,而且你不是说你已经很喜欢北京这座城市了吗?所以你真的是要在我看完书的时候到深圳来发展吗?”筱云的脸上有些惊喜的表情。
“嗯嗯嗯。喜欢北京,也喜欢有你的那一座城市,懂吗?快去登机吧,记得不要走错登机口,下飞机的时候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到家也要跟我说一声,听到了没,小筱同志。”他抬手拍了一下女生的脑袋瓜,然后将行李箱推到她跟前递给她。
筱云接过行李箱,瞪了槐青一眼,“怎么突然跟我妈似的,什么都要报道?”
“因为你除了学习好一点,生活不能自理啊,我答应你妈要帮忙看着你的。”槐青一本正经的样子逗得筱云乐起来。“还串通了我妈呀,这功夫了得啊你。”忽然间对这个男生仿佛又多了一层认识。
“好啦,别贫嘴了,快去吧,别待会匆匆忙忙的。”
“那,深圳见咯。”
“好好工作,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你也是,徐学霸。”
“我比较想听你叫我一声爸。”男生哈哈大笑起来。
“欠抽啊你。”筱云转身跟男生挥了挥手,走进了登机室。
回到深圳之后,工作和学习变得紧凑忙碌起来,这让筱云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想起沈贺轩,只是她依旧保持着以前的习惯,会去翻看他的朋友圈动态,但不点赞不评论。她知道这个人,这辈子都不可能属于她了,那么就学着将这份情感放在心里面,这份曾经泪流过,欢喜过的秘密。曾经,他的一个动作就足以在她的世界里惊天动地,她辗转反侧思忖良久想要说话的人名单里是他但却未曾开口,如今知道他心有所属,她也只好站在街角处默默地看,默默地泪流,然后微笑地送上祝福。
曲筱云喜欢向日葵,喜欢那种奋力生长的劲儿,而她,也在慢慢的成长锤炼里将自己逐渐养成了一棵向日葵。如果说沈贺轩是她生命里的那颗拼命想要靠近的太阳,那徐槐青该是那颗站在不远处同她一起成长起来的向日葵吧。只是曲筱云一直都不知道罢了。
徐槐青从高一开始认识曲筱云,两个人的成绩排名常常不相上下,他每次考试后去瞅一眼年级排名,再看看自己和曲筱云的排名距离,心里暗暗盘算高考志愿的事情。只是没想到曲筱云高考的时候发挥失常了,回校交志愿表的时候,他站在教室走廊边看到楼下的她,手里捏着一张纸,哭得稀里哗啦的,他没有上前去安慰,只是默默地看着她一直哭,哭到后来瘫坐在花坛边,过了许久,立起身来擦干了泪,然后跑离了他的视线。
他何尝不懂她的要强,若他上前去安慰只会让她觉得更加难受,毕竟相对来说,他如愿以偿上了理想的大学,而她和梦想失之交臂。他知道她会重新站起来,但那个时候的言语安慰,只会如针刺一般,刺伤她那颗脆弱又坚强的自尊心。他没有上前安慰不代表他漠然无视。
他看着她跑离了自己的视线。此后的几年里,他都没有再见过她。即使他知道她在哪所大学念书,知道她在学校的学习和恋爱情况,他都未曾找过她,生活依着平行线的形式继续着。直到他大学毕业成了一名住在地下室挣扎奋斗的北漂,爱情几近分崩离析,落魄得如同一只丧家犬的时候,他独自走在北京的街头听一把无比沧桑的声音唱《北京北京》,惆怅之余,那个在阳光下努力背书的样子,那个仰着头喝水的快乐模样,那个哭得梨花带雨的身影,撞进了他的脑袋,那是曲筱云。
人在最无助最落魄的时候想到的那个人,对于自己来说必定是有着许多重要的分量在的。那一刻,徐槐青决定开始联系曲筱云。
徐槐青到了鹏城的时候没有告诉筱云,他忙着在工作上做出一些成绩来。因为他懂得,唯有成绩才能让他在公司里站住脚跟。这是一个“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的战场。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可算是以漂亮的成绩打赢了第一战。在和甲方签好合同之后,他笑着走出了办公室给曲筱云拨了一通电话,“筱云,我在深圳了,晚上就当做给我接风洗尘吧,我请你吃饭,地点任你挑。”
在一家装潢精致的餐厅里吃饭,灯光柔和,菜色美味,饭后点一壶热茶,他们从高中聊到大学,从大学聊到毕业的这些年,那些错过的时光,徐槐青都希望可以弥补回来。筱云也是开了话匣子,直到吃完饭都还有些兴致未了的模样。
走出餐厅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有习习的夏风吹来,好不凉快。“哎呀吃太撑了呢。”筱云嘟囔了一句。“那要不我们走走吧,不急着回家吧。”本是有考研的功课在身的,或许是太久没有跟一个人说这么多话了,那种从心底滋生出来的畅快感让筱云想要继续聊下去,她应了一声“好”。
两个人就着刚才的话题又断断续续说起来,走着走着便走到一处人声喧闹的地方,凑了进去看看,只见一个广场附近修起来一个游乐场,在音乐声中夹杂着孩童的嬉闹欢笑声以及大人们的讨论声。
筱云的目光落在了旋转木马上,随着音乐一起,圆盘上的木马便开始此起彼伏地旋转起来,曲调悠扬轻快,木马上的人儿也笑靥如花。她想上去坐坐的。但,她又觉得自己这么大个人了,混在一群小屁孩里,多少是要给人笑话的,她挂不住这个脸。
徐槐青看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旋转木马,“要不要去玩一下?”“那都是小孩子玩的啊。”虽是这样说,她还是想上前去,她的脚不知觉地往前迈了一步。
“在我眼里你就是小孩子,怕什么。”徐槐青拉起她的手往购票处走,“老板,要两张旋转木马的票”。他将钱从窗口递进去,对上了售票员的双眼,那双眼里也是有些“这是小孩子玩的你们大人也来凑热闹”的味道,但看见那大红钞票,没一会儿,票就从窗口传出来了,“往里走,排队哈。”
“呐,你看我们前面,还是有跟我们一样大的人玩这个游戏的,游戏本来就没有规定是小孩子才能玩的呀,别担心啦,反正也没有人认识我们。”徐槐青看得出曲筱云的心思。
“嗯。”她拽着一张票,看着上面的字眼,开心起来,然后在排队的队伍里蹦蹦跳跳的,期盼快点轮到他们。徐槐青看着她为能坐一次旋转木马而雀跃的样子,莫名有些伤感起来。他好像,好久都没有这种因为某个小事而欢呼雀跃的心情了。人越长大,越坚强,越是难以被感动和被取悦。是在那一刻被触动了某跟心弦,徐槐青忽然有些羡慕起曲筱云来,羡慕她活在这个光外陆离的喧嚣世界里,仍旧有着一颗童心,有着一颗能够因为某个小心愿实现而心满意足的欢心。他好像是没有的,他一路成长起来都被家长、老师和社会的压力推着往前走,活成了他们希望的样子,事业有成,学习有成,却没有活成自己要的样子。他要的是一个简单快乐的徐槐青,那个坐在教室后门看到喜欢的女生喝水都会开心笑一天的少年,终究是离他很远很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