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节,让我反反复复想到荔枝草。
母亲家的菜地、花盆里和我家的花盆里都种着荔枝草。我家的荔枝草是母亲专门种活了移给我的。母亲家的荔枝草也都是为我准备的。原因是,头几年,我嗓子咽炎犯的厉害,一到春秋交替季节,老是发炎发痒,干咳痰吐不止,吃药打针都不见效。母亲偶尔听老家的大娘婶子们说起荔枝草泡水喝专治喉咙发炎上火,母亲就年年春天,满田地里找荔枝草,挖回家,种进菜地或花盆里。等我回去,新鲜的带一把,晒干的一小兜,还不忘连根带土地挖几棵小荔枝草苗,让我带回家养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年轻一点的时候,总觉得母亲类似这些繁琐的用心嘱咐,“可笑”又“可爱”。就说荔枝草吧,干草叶就能泡一阵子了,再说,嗓子健康的时候也没必要喝这种草,我连干带湿的带那么多,实在没太大意义。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却越来越理解感恩喜欢渴望甚至纵容母亲这点点滴滴的琐碎。因为这都是母亲的心母亲的爱。孩子们长大后,能与母亲共处的时间越来越少,母亲是在用尽心思、心力,来表达对儿女们的牵挂和心疼呀。只要孩子需要,她就全力给予,哪怕是一把草。
我的母亲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农家妇女,从儿时,她能给我和我的兄弟姊妹的,从来不是华丽的服饰,丰足的美食,安逸享受的日子。但母亲用她的淳朴善良勤劳勇敢包容和豁达乐观,一直感染影响着我和弟弟妹妹。就像那棵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荔枝草,没有名贵的出身,没有显赫的地位,更不是价值连城,但它就是对我嗓子的症状,治疗我的咽炎效果特别好,一般泡水喝三天,立竿见影。
很多时候,我觉得我的母亲,就是我的消炎药,我的“荔枝草”,是我生活里的“阳光”和“雨露”,是我力量的源泉和精神的支柱。
记得我儿子还在襁褓中的那个阶段,可能由于身体没恢复好,又没能及时调整好心态心情,当时的自己,一夜一夜的无法入睡,精神上焦虑,脾气也特别急躁。在身体精神各方面都很糟糕的情况下,我像小鸟儿归巢般急切地“钻“回了母亲的家。当时母亲已经五十多岁了,正赶上更年期。但在我的眼里,母亲没有一天的更年期,她瘦弱的,已被岁月早早刻满皱纹有点黄白的脸颊上,永远是那副恬淡安详的微笑。母亲见我烦躁,她像对待一个未成年的孩子,白天让我出去玩耍,到树林里去,到大堤上去,到我喜欢的任何地方去,愿意吹风就吹风,不愿意吹风就晒太阳,去河畔看水鸭子和水草也好,只要吃饭的时候回家就行。晚上,依然是母亲帮我搂着只有几个月大的孩子,夜里给孩子换尿布、喂奶粉也是尽量小心翼翼,不发出大的声响,以免影响睡眠较浅的我。后来我知道,母亲当时也备受更年期盗汗等综合症的折磨,加上孩子折腾,一夜有时候连一两个小时都睡不到。但,我记得的当时的母亲,只有温暖的笑和柔软的话语,没有半句她身上不舒服的唠叨。
母亲常常是自主自愿地,忘记我们已经长大,就像我们会经常忘了母亲已经老了一样。母亲在她的更年期里,为了我,又活成一个“小太阳”。很多年前的那一个多月里,母亲的爱和包容,慢慢融化了我即将封冻自闭的心。我逐渐活过来,心中带着愧疚和自责。是母亲这颗“荔枝草”,疗愈了我的身体,更拯救了我的灵魂,像当年把丫丫学语的我养大一样,在我二十几岁的时候,母亲又用她那双长满老茧的手,把我领回我该走的人生道路上来。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越来越依恋、贪恋母亲那份母爱,或者真的是被老舍先生说中了:“人,活到八九十岁,有母亲在,便可以多少还有点孩子气”。
现在的母亲快七十岁了,特别喜欢期盼孩子们常回家看看,喜欢孩子们分享她种的蔬菜果子、她磨的全麦粉,还有她的花花草草,特别是荔枝草。每次看到她辛勤劳动的成果被这些成年的孩子“瓜分”的一干二净,母亲脸上的那份满足和欣慰,真的无法用语言来描述。
我的母亲善良,慈祥,温暖,安静。这些,我都喜欢,但我最钟爱的还是母亲身上那份荔枝草般的乡土气。它也是母亲送给儿女们人生路上里最宝贵的礼物。在母亲,无论家境穷点儿还是富点儿,无论日子苦点儿还是甜点儿,无论活计多点儿还是少点儿,母亲都能接受,坚强不屈,恬淡自若,不与人争事,不与事争理,不怨天不尤人,做自己该做的,尽人事听天命。就像母亲少年失去父亲的时候,她哭坏了眼睛,但母亲坚强地活了下来;就像母亲中青年时期,她一边种着十几亩地,一边伺候年迈多病的老人,一边帮着父亲忙生意,一边照顾孩子做家务,母亲累弯了腰,但她乐观地走过了坑坑坎坎。就像母亲老年时儿女成家立业了,留下一房子的空虚,母亲想孩子想的把脸埋进被子里偷偷哭泣,但她却勇于勇敢地承认悲欢离合。
这就是我地母亲,一个普通的老妇人,一位伟大的老母亲。
我爱母亲这份平和宁静和安祥。邻居们也喜欢。一位近八十岁的邻居大妈,专门捧着几个家养的笨鸡蛋送给母亲。她拉着我的手,满眼蓄满泪水地说起我的母亲帮她揉面团蒸馒头的事;说起母亲帮她去药铺买碘伏液的事;说起母亲蒸了黏米面送给她尝鲜的事……邻居一件一件如数家珍,我听的一会感动,一会陶醉,一会非常敬佩,一会又仰慕之情油然而生。尽管,我早就知道母亲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一定会做这样的事儿。
母亲节前一天,我打电话说要回家吃饭。电话那头的母亲声音里带着笑,一再嘱咐什么也不要买不要带,家里什么都有。母亲说面条也帮我做好晾干了,生菜油菜和大蒜刚好吃,还有就是荔枝草又晒干了一波儿,鲜叶子也可以摘来泡水喝了。拐进家的胡同,远远地,我就看到母亲已经站在大门口了,她恬淡地向路的尽头儿张望着,脸上带着宁静的微笑。我想,母亲的笑,一定是因为又为我准备好了各类荔枝草而骄傲的。
忘记说了,荔枝草学名叫荔枝草,在农村,老百姓都叫它蛤蟆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