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跑步的男生,性格都不会太差。我说的跑步,单指长跑。长跑是一件需要毅力的事,通常很少会有人喜欢做需要毅力的事。所以当别人在做其他事的时候,那类人永远能坚持到最后。
这种坚定单纯且要命,他们根本不在意长跑的终点在哪里,也不在意是否有终点。无论是在赛道上、公路上、生活中、爱情里,他们都是那么的愚蠢,坚若磐石、真爱至上,对“地老天荒”、“植物人复苏”这类爱情故事深信不疑。
最要命的是,喜欢长跑,而且不爱说话的男生。他们在风里奔跑,任天地呼啸,众人呐喊,他都不说话。对他来说,长跑就是一场默剧,他心里的话,是本片唯一一句字幕。
我的好朋友安南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和女神相识八年。
这故事源于一个夏天,那时觊觎女神多年未果的安南刚失恋,每天借着心灵辅导的理由去找女神聊天,女神也不抵触,还会和安南开一些无关痛痒的玩笑。有时两个人还会探讨一下人类起源,安南也会扮演一下生理老师。
如果我告诉别人安南喜欢女神有八年之久,大多数人肯定不信,但我相信。尽管八年里,安南交过两个女朋友;但在这八年里,女神也谈过好几次恋爱。
要知道,这世上有一种叫做嫉妒的东西,一旦别人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嫉妒心就会疯长,就会拼命地去寻找另一样相似的来替代。这个逻辑很奇怪,被很多文化人嗤之以鼻,但很真实。用我的话讲,就是一种阿Q精神:“虽然你得到了我的女神,但我也得到了别人的女神;虽然我输了,但我不至于输的那么惨。”
我试图这样去理解安南,但我错了。安南不争爱恨,也无意输赢。
深陷在爱情里的勇士是越战越勇的,安南越是表现的不在乎,女神就越是觉得他三心二意。这个逻辑也很奇怪,有一种霸道:“虽然我在和别人谈恋爱,但你喜欢我就得专心喜欢我;如果你去和别人交往,你就是花心,你就是渣男。”
安南把自己比喻成一个骑士,他很多次和我普及骑士精神的含义:“一个公主只属于一个王子,但公主会有很多骑士保护。”我把骑士精神理解为:“一辆车只能有一个司机,但会有很多……”但这话我没有说出口,因为会伤安南的心。
像安南这样爱情里的蠢男子,世上有无数。
1997年2月14日出版的《三联生活周刊》做了一个名为“别人的爱情是那么美丽”的封面故事,讲了一组爱情故事,其中有两个故事的男主人公是蠢男子,最后一个故事的男主人公是个聪明人。在两个蠢男子中,最令我难忘的是一个用献血后得到的几十元补贴买玩具熊送给一个他单恋已久的一个英语系漂亮女生的穷小子。当然,漂亮女生有不少于一个的玩具熊和倾慕者。在讲这个故事时,穷小子已经做到了每月挣5000元,并且有一个对5000元很满足的女友。
“我可以买许多个玩具熊了,但我却觉得自己很可怜。当年那个用‘卖血钱’买玩具熊的傻小子不复存在,我对他充满思念之情。”
在故事的结尾,穷小子这样说自己。
回到那个夏天,安南清楚的记得是午夜1点09分,那天他没有找女神做心灵辅导,因为女神忙,所以便早早睡去。1点09分,安南醒来,一看手机,有一条女神于午夜1点07分,也就是两分钟之前发来的短信讯息:“睡了吗?”
这是两人相识那么久,女神第一次主动找安南说话,单凭这三个字,足以让安南在忘川河边等上女神三生三世,直到十里桃花。
两人一直说到快天亮,女神终于有了睡意,安南说完那句如同“我爱你”一样金贵的“晚安”之后心花怒放,彻夜无眠。那一晚成就了安南人生中的第一次通宵。
听完这件事后,我做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假使安南的女神落单,在众多的候选人里,安南一定是第一个上位的。但很抱歉,这个设想太过大胆,以至于我还没有机会去证实真伪,就不攻自破。
某种程度上说,那一晚是一个基调。夏天的夜晚,床上的少年,悸动的心,躁动的身体,满身的汗水,一纸篓的纸巾,无处发泄的情感,以及荷尔蒙。
在无数次真心话、大冒险游戏中,我都有意撮合他们有身体上的接触,例如公主抱,例如最礼貌的拥抱,总之只要能让他们彼此触及,什么恶趣味的玩法我都会提出来。
安南是一个极其容易害羞又闷骚的人,他写文章的时候喜欢点到为止,每次我觉得还能再升华一下的地方,他都觉得差不多就可以,不要道破。
纵然我每次凭借那十几分之一的小概率去争取主动权,怀揣着:“让他们抱一下也好”的心态去提出那些过分的要求,可事实上,八年里,安南连女神的手都没有摸过一下。
他不断地扩展自己的词汇量,去形容女神;绞尽脑汁去想一些温柔的情话,去说给女神听。女神并不想打破这层关系,“不接受、不拒绝、不表示”的态度让安南越来越迷惘。尽管两个人聊天已经聊出习惯,尽管安南永远把女神放在第一位。其中的温柔与好,我不知道女神是否记得,至少我是不记得。
有天夜里,闷骚的安南实在是憋不住内心迸发出来的冲动,去问女神:“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女神打了四个字回他:“蓝颜知己。”
安南又一次心花怒放,好像得到了一个比“普通朋友”高到不知道哪里去的勋章,如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讲给我听的时候,好像在细数自己得到的成就,从“生理老师”变成“深夜聊友”,从“私人家教”到“蓝颜知己”,所有成就都快集齐,唯独少了那一个最重要的。他应该明白,那个最重要的名分,抵得上其他所有的称号。我只觉得他本末倒置,他费劲思想去讨女神欢心,无论那开心是否与他有关,他都开心;他竭尽全力避免让她难过,无论那难过是否与他无关,他都难过。女神的喜怒哀乐牵动安南的心,手足无措、声嘶力竭,寝食难安,从某种程度上都是因为女神。
安南却从来没有想上前一步,去开口说一句话,去为这场默剧配上一句字幕;或是去主动牵女神的手,吻一下她的脸。
大梦初醒的那一刻,安南做出一个决定。
他要在女神生日那天的时候表白。
因为之前的一个插曲:女神因为没有上海户口,不可以参加上海的高考,所以只能提前回家乡备考。
这件事安南是第一个知道的,女神也是第一个对他说的。“所有人里,我最舍不得你。”女神那么对安南说,可惜说的时候已是晚上十点,女神第二天一早就要回老家。
早上六点,安南拉上我敲响了打印店的门,老板睡意朦胧地拉开铁门,一顿解释之后。安南拿着那张份量堪比钻戒一样的班级集体照,有安南、有女神,还有念想,用安南的话说,因为毕业照上可能没有女神,所以他得把这张有女神的集体照当作毕业照,送给女神。
安南的剧本是这样写的:“女神一早一定会来学校和大家告别,然后和安南依依不舍地告别,只要她出现在学校,安南就送上那张照片。女神是如此的聪明,一定懂得安南的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