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的样子,有天中午舅舅贪杯,在酒桌上就多喝了点包谷酒,两杯酒下肚后晃晃悠悠的躺回了床上,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间,听到屋外像是有人在吹起了喇叭,那声音不大,却高低起伏,带着些许沉闷,直接扰了舅舅瞌睡。
那犹如在耳边响起的喇叭声让舅舅有点心烦意乱,还有点酒意未醒,睁不开眼的他干脆两手捂起了耳朵,想等喇叭声过了继续眠床,可哪想都过了好些时间,那喇叭声断断续续的就是不消。
舅舅有些火大,心中暗骂是哪家的小孩那么调皮,一个鲤鱼打挺翻身下了床,打开屋门就想呵斥一下。
开门绕到屋后一看,四周草木摇曳却空无一人,那喇叭声也戛然而止。
舅舅看着快要麻黑的天,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时候,那喇叭声又响起了,扭头循声看去,发现一只灰色的兔子蹲在路边草丛里,正裂着嘴不停的叫唤,声音果然如传言一般难听。
舅舅看到这兔子有些惊讶了,这村子里也没人养兔子,怎么会有兔子跑过来?要说山里野兔倒是多,可这贼精的家伙怎么会跑上山顶来?
有点昏沉的舅舅也不管谁的了,这到了自家地里,那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抢不走,舅舅生怕惊扰了兔子,本想蹑手蹑脚回去取火药枪,谁知那兔子发现有人,一惊之下,撒腿就跑。
这一跑却显得有些滑稽,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这兔子后腿断了一只悬在空中,另一只好像也不利索,三条腿跑起来,后腿还一垫一垫的,就剩前腿那速度比人快不了多少。
舅舅笑的嘴都合不拢了,心想就这兔子受伤模样,何必用枪来大题小做,料定这晚上的红烧兔子肉有了着落,随手抄起一根竹竿就追了上去。
舅舅原以为几下就能追上,谁知那两条腿的兔子速度也不慢,一人一兔相隔着五六米,舅舅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却怎么也不能跑来再拉进距离。
追又追不上,手上竹竿打又打不到,舅舅气的七窍生烟,哇哇大叫,暗恨没有火药枪在手,不然一枪嘣下去,一把铁砂开花,哪还有这种憋屈。
心中有气,直冲脑门,舅舅有些没了理智,不信这兔子瘸着腿也能一直这么跑下去,他常年干活、打猎,耐力自认为不错,非得耗死那兔子。
果然,跑了会儿的兔子速度开始慢了些,还扭头往山下看了看,隐隐有往山下冲去的势头。
舅舅一看这架势急了眼,山上都是庄稼田地,地势平坦无所谓,一旦下了山,从半山腰下面点就杂草丛生,草木参天,兔子要是躲进去,再找个石头洞往里一钻,天王老子来了拿它也没办法。
舅舅虽然迷糊了,可也想到了抄近路,于是往左边迂回踩着水田要把兔子往山上赶,可也就跨过几块梯田后,整个人突然就一个机灵,瞬间觉得迷糊的脑袋就清醒了,再也没了刚睡醒那种浑噩感。
再看四周景象,舅舅吓了一大跳,映入眼帘的哪里还是梯田模样,他一身都是黑色的泥和水,赤脚站在一块荒地里,杂草里乱石硌的脚底全是血了,手里还死死抓着一根包谷杆。
而荒地对面就是一座菩萨小庙,菩萨石像巍峨不动的屹立在那,格外显眼瞩目。
再看上面庄稼地,哪里还有兔子,分明是只皮毛铮亮黄鼠狼,这黄鼠狼四肢完好无缺,迈着小步伐,一边走,一边还不时的回头看看。
那黄皮子一看舅舅不跑了,立即有些诧异的也停了下来,抬起前腿如人一样直立着,昂头看了看观音菩萨像,瞬间好像明白了什么一样,扭头就往山下跑去。
隔着不过几米远的距离,舅舅直接被这诡异一幕吓得魂飞魄散,全身毛骨悚然,当场不知所措,愣着一动不动。
这时候,舅舅哪能不明白是遇到成了精的黄鼠狼迷惑他,诱惑他往山下走,这山势那么崎岖陡峭,只要下了山,又被迷了眼睛看不到路,最后无论怎么走,指定都得摔的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只是让那黄鼠狼没想到的是,这山上面的菩萨石像竟然显灵救了他,
舅舅看着这菩萨石像,一直以来本以为只是摆设,却不想真有驱邪镇妖之用,带着惊恐与后怕,赶紧给菩萨石像磕了几个响头,不停念叨感谢菩萨保佑。
又过了好久,在胆战心惊下,天差不多快黑了。
在回去的路上,舅舅细细想来,也隐约猜到了为什么有黄皮子来迷惑他,他虽然听了很多有关黄皮子作祟的故事,可家里几代人都是猎人,身上杀气重,不怎么怕那神神鬼鬼的灵性一说,加上黄皮子皮毛可以拿来保暖,冬天穿戴着暖和的很,在那吃穿都是问题的年头,自然是见了黄鼠狼就穷追猛打。
舅舅杀的黄鼠狼不少,尤其是那两年,少说也有几十上百只了,想必就是杀的太多,惹恼了那成精的家伙,这才有了找他算账,要害他性命的事。
舅舅理清了头绪,心情反而平静下来,他一身坦荡,无愧于天地,也不觉得他作为猎人,猎杀动物就有错,只是从那以后,他的确是再也没打过黄鼠狼。
时间转眼到了2000年,表哥开始筹备相亲结婚了,舅舅突然却金盆洗手了,当问他为什么时,他说黄皮子这东西成精了报复心强,以前他不怕,现在怕祸及孙儿呢!
人们开始嘲笑起舅舅来,都过了十多年的事,他才想起担心。
…………
舅舅告诉我这个故事的时候,我才十一二岁的样子,我当时朦朦胧胧听了这个故事,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勾勒出一副画面,一只黄鼠狼如人一样站着,双眼冷漠的凝望着自己模样,当时心里害怕极了。
舅舅看到我胆怯的样子,笑着就提了些香蜡纸钱和花生,带我去了山腰,让我拜拜那菩萨,保佑我一生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那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的看到菩萨石像,也不知道是哪个造诣深厚的石匠雕刻出来的,在经历百年的风吹雨蚀后,依然栩栩如生。
我虽然还是朦胧的年纪,依然清晰记得那菩萨石像端庄肃穆,眺望远方的目光好似悲天悯人,分明是块石头,却好似因为巧夺天工有了形和韵,所以产生了莫名的神圣,让人看上一眼便心生膜拜。
在舅舅摆好贡品后,我有模有样的学着他磕了好几个响头,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一刻无邪心灵好似多了一份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