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怀与现实

文 | 悟恩  图 | 花瓣网

01

看过一个曾经做过新闻记者的作家为另一名作家的书写的序。

说大部分新闻记者，总有那么一段时间会产生一种错觉：以为自己是“救世主”

——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是定然的，且在揭露社会现实、书写民间疾苦的同时，还会有一种拯救苍生的自豪感。哪怕自己处理的不过是街坊邻里的鸡零狗碎，写的不过是报纸版面上犄角旮旯的小豆腐块。

直到对社会的洞察日深，才发现自己的贡献不过是杯水车薪，所谓的职业理想，也仅仅是自己的职业理想而已。

而且，因为职业性质，面对的负能量爆棚，特别是做社会新闻的，处理的不是东家长西家短就是某某企业不管社会效应只管自盈自利。

久而久之，会形成一种思维定势：只看到坏的，看不到好的；只懂得揭露，不懂得弘扬。

就这样，生生地成了一个只负责收集负能量的“垃圾桶”。

该记者说，后来发现自己“心灵上”出了问题，且影响到正常生活，不得不去看心理医生，随着学习的深入，更成了心灵导师。

我想这名记者不会是个例。面对同样问题的，也不会只有记者这个行业——但凡需要整天面对家长里短，或者社会事件的人，都会有。

实际上，即使不是需要整天面对各种问题的人，也会不由自主、兴致勃勃地呐喊摇旗，忧国忧民忧天下……

然而，讲情怀是好事，但只讲情怀不懂人性，解决世间问题会大打折扣。

02

大约六七年前，为了主编杂志的一个栏目，领导找了一个地产老板，叫我向TA了解一下情况。

该楼盘在挺偏僻的市郊，所在地之前是一个小村庄。

该老板说，拆迁时，就遇到了不止一个奇葩钉子户。

最奇葩的那个A，其实早不在村里住了，举家搬到了市区。

而且，A平日里对老母亲要就不闻不问，要就呼呼喝喝。对母亲不好，是街坊邻里公认的。

等拆迁开始，A就把老母亲送回村里，让其一个人在老房子里待着，然后每天着人过来送一次饭。

直到成了小钉子户，大钉子户，唯一的钉子户。

开发商与A多次谈判未果，直到楼盘临近开工，开放商HOLD不住了——因为迟一天开工损失的金额就不是一个小数目。

最后怎么谈妥的呢？

按原有标准补了400万，外加一套与A旧房同面积的新房。

越是胡搅蛮缠，..获得的反而越多。

当然，这里写的只是地产老板的一面之词，未必全面、准确，我也不是建议诸位做一个无耻蛮横的人。

我想说的是：追求利益，是人类社会永恒的主题。当中只有合法不合法，贪得无厌与适可而止的区别。

上次跟法官D吃饭，他跟我说过一句话。

他说，他入行不久就发现，他们整天面对的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利益争夺，洞察这一点，再学会用“情”，工作就好做多了。

他的总结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注意：先有理（法理），后有情。

特别是一些离婚案。依法判案当事人不理解甚至不执行，就再来软的，向对方提提夫妻多年的情谊，恋爱时的你侬我侬等，让其放下。

D就试过把一个被离婚心有不甘，誓要上诉到底的妻子说哭，继而接受判决的，具体不表。

03

情怀向来有市场。

一些歌曲、电影、文学作品都用情怀做卖点。而其受众，以文青和有一定阅历的人居多。让他们回望过去，唏嘘几何，继而送上几滴热泪。

我作为一个伪老文青，当然体会过沉迷这种虚无缥缈的妄境的感受。

沉迷精致的章句，被一些华丽的辞藻喂养得五迷三道

——读到概叹生之多艰，情易逝意难平的，就感叹生不易，运无常，愁难解，情虚妄，继而顾影自怜；

——读到意气风发的，则豪情万丈，誓以推动人类社会进步，民族兴亡为己任。

或伤春悲秋，或激情满怀，然而也只限于愁绪或鸡血而已。

待春去秋来，从白雪皑皑回转至草长莺飞，一天几天甚至一年几年，就这么过去了……才发现现实是铁打的营盘，自己才是流水的兵。

皆因被情绪和情怀所囿，而忘了自己。

情怀当然是有价值的。

但大抵是在其被“商品化”，参与市场流通之后。

如拍成电影，写成文章，且让电影公映，让文章流转……如此一来，票房有了，读者有了，死忠粉也有了。情怀转化成的价值，也就呈现了。

说难听一点，情怀拿来贩卖它就“值钱”了，而在被贩卖前它一文不值。

当然，你可以说，那是精神寄托，你愿意。但别忘了，你愿意做的事，未必就是于你是对的事，好的事。

其实，即使跳脱物质层面，单就精神层面而言，没有商品化的情怀，也只是囿于过往的执念甚至桎梏，与活在当下的幸福观也是格格不入的。

家国情怀固然是境界，是高度，也与个体息息相关，但很多情怀，特别是怀旧，不过是对过去的反刍而已，甚至容易成为个体沉溺过去，不愿成长的借口。

忘了在哪本书上看过这么一句话：生命之所以沉重，就在于它与过去粘连。

这何尝不是在说，情怀有时候就是一种负担。它会让你回望，不断地回望，却忘了看清脚下，以及通向未来的路。

活在当下，几乎是（我所知道的）所有关于灵修与宗教里提到的获得幸福的终极奥义，也是修行人力求达到的境界。

且这种境界不但是宏观上的，更是微观上的

——不是未来几年几十年和过去几年几十年，而是当下的每一分每一秒，是每一个当下生发的念头。

而最高的修为其实是无念头的“空”，这空，当然也包括把情怀摒弃掉。

其实啊，一些不必包揽上身的“社会责任”也是一种情怀。

说严重点，就是以为“我可以改变一切”的、某种程度与意义上的傲慢。

在其位，某其政，不在其位，硬要某其政，就是自作多情，甚至可能会添乱。当然，如果你的职业就是干这个的，那另当别论。

总而言之，自己是主演还是观众，是主力还是喽啰，心里还是要有点数的。

都说读史看到你方唱罢我登场，能知兴替，但读史，更应洞察的是亘古不变的人性：利欲权谋，以及为了财富权柄不断挑战人性至恶的众生相。

接受人性之恶，你反而不会因此悲观。而懂得什么是自己不能改变而接受的，什么是自己要着力改变并努力的。

总而言之，处理一切问题的前提，是先处理好自己的。

度人前，先度己。度人与度己，本无分别。

一腔深情几滴热泪，不过是情绪的滋生与分泌物，它改变不了人性趋利避害的本质，所以也改变不了社会（世界）——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了，改变社会？空谈、妄想罢了。

我是悟恩，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