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命好几年没回过老家了,甚至上次他奶奶病重住院他都没有回来。
有人说:“大命肯定被黑社会的人弄死了”。
有人说:“大命在香城一带开眼睛店呢,生意做得不错,已经开了三家连锁店了,三个老婆,一人管一个店”。
有人说:“大命现在风光着呢,认识很多警察局长,在那一带只要提大命的名字,城管等都会给面子”。
有人说:“......”
大命是我弟弟小学时候的同学和玩伴儿,我一直不知道他的大名,只知道村里人从小都这么叫他,也隐约听说,大命这个名字是他的奶奶给起的,希望他长命百岁。
儿童时代的大命,塌鼻子,大嘴巴,短胳膊短腿,长得特别粗壮憨实,小脸不知是被晒得还是没洗干净,反正常年都是黑红黑红的,两只机灵的大眼睛总是忽闪着健康的光芒。
大命的父亲弟兄五个,姐妹2人,他们家是农村人人羡慕的“五男二女”大家庭。大命的爷爷去世的早,强势的奶奶一个人拉扯着这么多孩子长大,非常的不容易,所以儿女们对她都百依百顺。大命就出生在这样一个由奶奶统治的传统大家庭。
大命是这个大家庭的长孙,但自小却是个可怜的孩子,他两三岁时就失去了母亲。大命的奶奶一直看不惯他的母亲,总是因为一些小事,就会唆使大命的父亲打他的母亲,大命的母亲实在忍受不了,就永远地逃离了这个家,嫁到了很远的地方。
大命是跟着父亲长大的,他内心里是恨母亲的。自小,他听惯了奶奶说的太多关于母亲的坏话,他看惯了懦弱的父亲对奶奶唯命是从,但是父亲却从没告诉过他关于母亲的任何事情。大命从没见过他的母亲,可是村里的邻居都知道,那个可怜的女人曾多次带着礼物来看儿子,可都被奶奶骂走了,带的礼物也被奶奶狠狠地扔了出去。
大命的父亲是爱自己的妻子的,妻子的离去,似乎带走了一切,他总会沉浸在婚后那段短暂的幸福中不能自拔。面对强势的母亲,他苦不堪言、心灰意冷,除了参加村里的劳动,本就寡言的他更是很少说话,甚至儿子也懒得去管。
孤儿鳏夫的生活可想而知,吃喝穿虽然有奶奶照顾,但是缺失了母爱和父爱,大命这颗幼小的生命,就像田间的野草一样,肆意乱长。他自小胆子大,力气大,在学校,总爱打架,爱拿同学的铅笔和橡皮。
小学五年级时,大命和他的父亲都得了一种怪病,那是一种严重的佝偻病,两个人的腰都深深地弯了下去。有人说,这种病是因为长时间睡水泥地睡的,每年的夏天晚上,大命的父亲和儿子就在堂屋的水泥地上铺张凉席睡。
大命小学毕业就辍学了,有一年春节回家过年,在街口碰见他时,我简直不敢相认。十几岁的少年,腰佝偻得比80多岁的老人都严重,脸几乎要趴到膝盖上,他抬起一张苍老消瘦的脸,冲我叫了一声:“姐,回来过年啊”。我连忙答应,声音竟有些哽咽。那时,我才知道,大命的父亲已经去世了,大命正在干着偷偷摸摸的营生。
听弟弟说,大命有次请客,喝了酒,曾跟他们讲述过偷变压器的经历。为了挣钱,大命伙同一帮人,四处偷变压器里的铜,偷一个能卖两千多块。有一次,发生了联电事故,差一点没被电死。
曾有几年,大命突然消失了。村里有人说,大命偷变压器被抓起来了;又有人说,大命加入许市的黑社会,专门当小偷了;还有人,大命在给警察当卧底......
突然有一年夏天,大命带了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回来了。他衣着光鲜,见了村里人都主动打招呼,并大方地散发金玉溪。在家呆的那一个月,大命天天在家吃喝玩乐,他常邀请儿时的伙伴一块吃饭喝酒,要是有人不去,他就会狠狠地说:“看不起我,以后再别想处爷们儿”,并会在心里给那人记一笔仇。
大命的威力,村里人是见识过的。
有一年,大命家前面那家邻居盖房子,有水不断地流到大命家,大命的奶奶去找过几次,可那家人竟没理会。谁料到,几天以后,有八九个身强力壮的大小伙子,突然堵住了那家人的门,吓得那家人赶紧道歉,并当场做了处理,从此,每次见到大命家的人都胆战心惊。
有一次,为了卖个好价钱,村里有几个人各拉了一大车西瓜跑到香城去卖,其中一位是大命的四叔。哪知道,车刚停下还没卖出去一个瓜,就有城管来抓,大命的四叔突然想起大命的一句话:“在香县,提我的名字,警察、城管都会给面子”。于是,他就对城管说:“我是大命的叔儿,我们都是一个村儿的”。警察打了个电话,竟真的没有再赶他们,直到他们把所有的西瓜全部卖完。
大命又有好几年没回老家了,村里又开始流传着关于大命的各种传说。
大命自有他的命数。
我的心里却总愿大命还是那个黑红黑红脸膛,满眼闪着光辉的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