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起来咧——把杠抬呀!
重些压咧——慢些滚呀,
大杠压得好呀,脚板稳住动呀;
小杠绞得匀呀,粗茶压成粉呀;
细茶压成饼呀,香茶销西口呀。
——《黑茶号子》
山色空蒙雨雾牵,绿意欲滴茶山茵。
茗人茶韵恒久远,诗涌芳妍醉天边。
一路向西,茶韵满篇。
景洪易武的茶山在早春二月,已经渐次吹响号角。蛰伏了一冬的茶树,蓄势待发,平整的茶树梢尖,空隙已经开始变得丰满,顶着朝露的绿色精灵已经开始跃动,孱孱地探出两片嫩叶,有点羞涩。
微醺的春风,就是希望的使者,虬枝茶杆里僵滞的休眠,慢慢苏醒,变成涌动着的激情。这种激情一经时光的呼唤拉扯,便一发不可收拾,浩荡起来。
树掩鸡鸣,几缕炊烟;茶山旖旎,一派鲜活。层叠的茶壑地垄,也从最初的几台绵延开去,汇成梯状的一片,覆盖了整个山岭。
那是一个纯然的润字。
以前从未见过茶山,亦无机缘轻触这嫩绿的鲜茶。这一次,茶山的韵、茶树的雅、茶芽的芬,就在眼前。我终于可以忍不住掐一片青叶了,噙在唇角,芬嫩的气韵开始在口里萦回,满口生津,口渴的感觉刹那间消匿殆尽,嗓子也清润起来。
当地的茶人一定早就对嚼鲜茶司空见惯,不足为奇,甚至讪笑我的少见多怪。但请理解我这个从未见过鲜茶的外乡人吧。
我感觉,这绝非已经是成品的干茶可以比拟的。干茶叶是显苦显涩的,而泡过的茶叶却没有了鲜气。唯有这满眼的绿意,满口的清香味儿,使我与之缠绕。
尝百草的神农,初触茶叶的时候会是这样的感觉吗?茶祖陆羽也是在了解鲜茶的况昧后,极力推崇这个世间的神奇之物吗?他们预测过,茶在历史的长河里,汇成滔滔的世界第一饮品吗?
我在领悟这个蛰伏一冬,吸纳天地精华的东西。它们用娇柔的叶片辟涤了人身浊气,它们在人与自然间升华韵意,它们用清雅洁身自好,它们与自然一道用操守启迪人的心智。
易武人说,当地一棵已经一千八百余年的古茶树前两年刚刚逝去,原因之一是茶树确然老了,生命终究有结;再则物以稀为贵,现代人蜂拥而至,他们以触摸古茶树身为荣,皆欲占一丝古茶树的灵气为己有。古茶树终不堪重负,谢世而亡。唏嘘之余细思忧,古茶树终不抵现代人的浊气吧!它不愿在无奈中残存,它无法融入现代人的纷扰,于是宁亡不苟活!它是在阐释什么吗?
报载,有一富豪,于2019年初春,在中国南方,斥近五十万巨资,承包了一棵古茶树一季的采摘!一时引起众多热议,其中有疑评论最多的是:这是自我炫耀吗?还是珍视人间极品?
现代元素终究占了上风,茶的故事依然在嬗变中演绎,茶事从古至今,一直就在一条不归路上。
不管茶叶那些事儿有多精彩,茶农们的朴操素守却一直未曾湮失。
茶农们与茶对话只用素简的方式,一顶草帽,一只竹筐,一片茶园,就构成最具诗韵的乐场。
茶农们的身影就是这一排排绿色琴键上跃动的音符,他们点缀在茶厢地垄,他们的手指或仰或俯,轻轻一掐,拨弄青影,茶叶就携着他们眼中的希望,翻飞入筐。
茶农们的脸上溢满笑意,他们可以随意地吟唱采茶山歌:茶树发芽青又青,一棵嫩芽一颗心。轻轻摘来轻轻采,片片采来片片新。采满一筐又一筐,山前山后歌声响。 ……
嗯,除了辛劳带来的回馈,茶农们也享受着人勤春早的美好时光。
只为争得春雨露,嫩梢衔绿为人甘。幼茶周边总有几株壮树,那更是茶农眼中的宝贝,被称为大树茶,大都已经翻过三十年的书页,和人一样,算是有了阅历。这样的茶树,根深叶茂,营养元素齐全,品味深沉,茶叶更能对人滋养。
茶农默默地与大茶树对话,他们在茶树上待两三个小时,采摘他们心中的梦。最高位的叶子,采摘已经不太可能,直指天空,坦荡荡地接纳阳光和雨露。
圣经里有一句话,“人要像一棵树,站在溪水边,按时节生长。”
大茶树的每一片叶子都珍贵,被茶农采摘下来,先是萎凋,再是杀青,揉青之后,再行晒干,最后才制成干茶,销往各地。
等待茶的人,早就把热切的期盼荡漾开去,他们期盼味蕾的享受和内心的舒展。
还是那棵大茶树,在阳光雨露里,在寂静山林中,继续生发,续讲茶人的故事。
吃茶一水间,菩提一世界。
山林深处,茶树伴随阳光普照,沐浴雨雾飘飞,继续悦动生发;而在城市,方寸的茶席,小小的茶盏,盛着满满的山野烂漫。
朵朵茶花从诗意中走来。茶人的爱,潜入了茶芯纵横的叶脉里,茶人的情,浸润在青翠欲滴的颜色中。
茶,是韵,是诗,是回味,是悠长。
201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