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是又不是。小说里这么写的,但孙悟空的原型是经过很多很多年演化而来。这两天很多人在转孙悟空与印度猴王的关系。并未深入研究西游,仅仅从表面的资料来看,我赞成鲁迅的本土说。
在古文观不止里,我推荐了李公佐所做的《古岳渎经》,他胡诌出的无支祁,锁链、猴王、脾气暴躁癫狂,与之一路的还有许多笔记中记载的白猿传说,包括金庸改编的那篇越女剑,同样是白猿做了老师,往近了说,还有那《道士下山》里的白猿传奇,就是那段日练月练,精华所在就是猿击术,连杜牧都写诗:授符黄石老 ,学剑白猿翁。白猿神通广大在中国的记忆里是一直存在的。猿在传说中还有个特点便是好色,比如那篇编排人家欧阳询的那篇《补江总白猿传》就是掠人妻子。
之所以讲这些,是因为这些都是早期西游故事中孙悟空这个形象的元素。而《西游记》又与这些早期的话本、传说、小说脱不开关系。
比如在日本发现的《大唐三藏取经诗话》,王国维说是宋话本,鲁迅觉得是元人的,不管这些学术问题,看看孙悟空的出场。孙悟空那时还不叫悟空,只是孙行者、猴行者,但偷蟠桃、花果山、本事大这些已经都出来,连沙僧都在里面露了脸。不过有意思的是,孙悟空出场是白衣秀才。
原文中:
僧行六人,当日起行。法师语曰:“今往西天,程途百万,各人谨慎。”小师应诺。
行经一国已来,偶于一日午时,见—白衣秀才从正东而来,便揖和尚:“万福,万福!和尚今往何处?莫不是再往西天取经否?”法师合掌曰:“贫僧奉敕,为东土众生未有佛教,是取经也。”秀才曰:“和尚生前两廻去取经,中路遭难,此廻若去,于死万死。”法师云:“你如何得知?”秀才曰:“我不是别人,我是花果山紫云洞八万四千铜头铁额猕猴王。我今来助和尚取经。此去百万程途,经过三十六国,多有祸难之处。”法师应曰:“果得如此,三世有缘。东土众生,获大利益。”当便改呼为猴行者。
白衣秀才可以当作是行者幻化的形象。此处还可以留意的是和尚前两回取经都死了,后面会直接提到是被沉沙(沙僧原型)杀死的,至于后来怎么逐渐变成九回取经被沙僧吃掉,又演变成不明写唐僧吃掉唐僧前九世,也很有意思。
也正因为这白衣秀才与猴王这种动物属性怪的形象叠合,大家也很容易偏题,或许玄奘最开始的旅途中的确有这么一个特殊的人物,他跟普通的“保镖不一样”,玄奘的弟子写的那本《大唐慈恩寺三藏法师传》里就提到了这样一位胡僧,在玄奘取经途中取到的作用、性情、出现的时刻都与孙悟空相似。
且看胡僧出现的大背景,是玄奘取景路上遇到非常大的波折:从此北行五十余里。有瓠芦河下广上狭。洄波甚急深不可渡。上置玉门关路必由之。即西境之襟喉也。关外西北又有五烽候望者居之。各相去百里。中无水草。五烽之外即莫贺延碛伊吾国境。闻之愁愦。所乘之马又死不知计出。沉默经月余。
接下来的叙述中,得一胡老翁往反伊吾已十五度的马,这一切都是一位““姓石字槃陀的胡僧帮忙解决。不过说他与孙悟空有关,还是因为下面这段“背叛”的描述。
三更许到河遥见玉关。去关上流十里许。两岸可阔丈余。傍有胡椒树丛。胡乃斩木为桥。布草填沙。驱马而过。法师既渡而喜。因解驾停憩。与胡人相去可五十余步。各下褥而眠。少时胡人乃拔刀而起徐向法师。未到十步许又回。不知何意。疑有异心。即起诵经念观音菩萨。胡人见已还卧遂眠。天欲明法师唤令起。取水盥漱解斋讫欲发。胡人曰。弟子将前途险远又无水草。唯五烽下有水。必须夜到偷水而过。但一处被觉即是死人。不如归还用为安隐。法师确然不回。乃俯仰而进。露刃张弓命法师前行。法师不肯居前。胡人自行数里而住曰。弟子不能去。家累既大。而王法不可干也。法师知其意遂任还。胡人曰。师必不达。如被擒捉相引奈何。法师报曰。纵使切割此身如微尘者终不相引。为陈重誓。其意乃上。与马一匹劳谢而别。自是孑然孤游沙漠矣。唯望骨聚马粪等渐进。
小说中孙悟空去龙王那叙旧,得到“指点”,要争取前程还是回到取经队伍,现实中这位就直接离开,还信誓旦旦说玄奘根本取不到真经。小说中观音菩萨教会唐僧念紧箍咒,三藏传中,察觉胡僧有异心,“即起诵经念观音菩萨”。关键是比起印度教的猴王,三藏法师传在中国文人那里流传的更光。也正因为如此,在之后的不断更替的演变中,才会出现情节的增删,最终吴承恩用小说之言做出《西游记》。
说回孙悟空的好色,可以去看看《西游记》杂剧,全是唱辞,孙悟空在杂剧里是有老婆的,还是掳来的金鼎国女子,被天王和观音菩萨解救,最开始天王是让她自己回去,结果她就唱,“小的每颤嵬嵬杨柳腰,曲弯弯的莲瓣脚,怎生向溪流曲律坡前去,吉飂古突山上逃?要性命也难煞,天王你听咱哀告。妾身有这几般方可去得。将葛仙翁竹杖来讨,费长房缩地来学,乘蛟龙在海上漂,驾鲲鹏云外高。 ”最后被天王着风云雷雨神将送回。这一段倒像《西游记》里的百花羞公主那段。
反正后来就是观音把孙悟空震在了花果山下,这位一口一个老僧的观音传授了紧箍咒。剧情发展已与西游十分相像。不同的是这个孙悟空真的很好色,犯上作乱偷仙桃,还不忘拿套王母的仙衣给富人穿。
至于铁扇公主借扇那一段,小说里嘛假装孙悟空变化作牛魔王模样去骗扇子,“酒至数巡,罗刹觉有半酣,色情微动,就和孙大圣挨挨擦擦,搭搭拈拈;携着手,悄语温存;并着肩,低声俯就。将一杯酒,你喝一口,我喝一口,却又哺果。大圣假意虚情,相陪相笑;没奈何,也与相倚相偎。
接着还来了一段,觉得蛮好的,先放在这:
古钓诗钩,扫愁帚,破除万事无过酒。男儿立节放襟怀,女子忘情开笑口。面赤似夭桃,身摇如嫩柳。絮絮叨叨话语多,捻捻掐掐风情有。时见掠云鬟,又见轮尖手。几番常把脚儿跷,数次每将衣袖抖。粉项自然低,蛮腰渐觉扭。合欢言语不曾丢,酥胸半露松金钮。醉来真个玉山颓,饧眼摩娑几弄丑。
真是春光无限,后面还有大圣见他这等酣然,暗自留心,挑斗道。后面的故事就不说了,反正大家都知道。早《西游记》出品的杂剧可不是这样,孙行者同学一去到铁扇公主的居处铁鎈峰,就把山神土地神叫出来问人家有没有丈夫,模样好不好,还问肯不肯招他做女婿!山神这位大爷还在那说:肯。孙悟空问:怎知便肯。山神说:人物好歹选中。然后孙行者一见这铁扇公主就开黄腔,什么:弟子不浅,娘子不深,我与你大家各出一件,凑成一对妖精。什么我是紫云罗洞主,通天大圣。我盗了老子金丹,炼得铜筋铁骨,火眼金睛,钅俞石屁眼,摆锡鸡巴。我怕甚刚刀剁下我鸟来?
结果俩人言语不合打了起来,最后自然去找啦观音菩萨。其实这位通天大圣,没错是通天大圣,不是齐天大圣,在这本杂剧的人物设定里,孙悟空是有兄弟姐妹的:大姊骊山老母,二妹巫枝祗圣母,大兄齐天大圣,三弟耍耍三郎。他是通天大圣。
关键词语出来了,就是那位巫枝祗圣母也就是我们开头说的无支祁,所以人家孙悟空真的原产的啦。连那些黄腔,还有好色,抢女子都与那些传说中的猿猴一致。
最后插播一点那个奔放版的西游记,
女儿国时:女王抱住唐僧,结果孙行者同学说“娘娘,我师父是童男子,吃不得大汤水,要便我替。”妈蛋,这不该是猪八戒的台词么?
还有,最后女儿国唐僧没有破身,结果另外徒弟怎么办的呢?
行者说:小行被一个婆娘按倒,凡心却待起。不想头上金箍儿紧将 起来,浑身上下骨节疼痛,疼出几般儿蔬菜名来:头疼得发蓬如韭菜,面色青似蓼牙,汗珠一似酱透的茄子,鸡巴一似腌软的黄瓜。他见我恰似烧葱,恰甫能忍住了胡麻。他放了我,我上了火龙马脊梁,直走粉墙左侧。听我有个曲儿,唤做【寄生草】。
【寄生草】猪八戒吁吁喘,沙和尚悄悄声。上面的紧紧往前挣,下面的款款将腰肢应。我端详了半晌空傒幸,他两个忙将黑物入火炉,我则索闲骑白马敲金镫。
然后才有了上面去找铁扇公主,上来就问山神人家有没有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