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友
阿信(罗耀晟)
今年的芒种很像从前那些年的芒种。天茫茫,雨连绵。细雨中,我走向桃园小道,青青的桃子混在青青的桃叶里,桃香隐隐约约。小道通往小溪,小溪上有一弯石拱桥,石拱桥桥头矗立着一棵参天大榕树,我走向大榕树,看见溪水哗哗哗向前奔跑。匆匆赶路的溪水有可能不知道这里有这一棵大榕树、这一弯小拱桥。
我绕着大榕树转了又转,树下一块石头似乎跟我打起招呼:兄弟我们终于相遇了。
我弯腰把它捡起来,它满身都是污泥,我带它到溪边,为它净身——我用手掌搓它的上下左右,把它身上的泥土搓掉。清澈的水哗哗哗从我手和石头穿过,我边搓边观察它,它全身金黄,在我的手中就很像一座山,凹凸处像山峰,像峡谷,有山涧,有山脊,山腰上有闲云野鹤。
它既粗糙又细腻,既沉实又优美。
我给它取名叫:阿山。
我拍照片给爱石头的陈君看,他说,阿山是他捡过的,他嫌它边角有缺损,把它扔到榕树下。陈君家里有成千上万个比阿山更漂亮更光亮更细腻的蜡石,对于有缺损的阿山捡了又扔了,这是理所当然的。他抛弃的,我却如获至宝?我的心好像翻了一个大跟斗。
刚才好像听到喜鹊叽叽喳喳、客客气气,现在好像听到乌鸦呜呜哇哇、阴阳怪气。
我问自己:
有人不喜欢的,我也要不喜欢吗?
陈君喜欢的,我也喜欢吗?
我喜欢的,别人也喜欢吗?
我不喜欢的,陈君也不喜欢吗?
我确信地回答自己:
不一定。
石头与人也存在能级对应原理。陈君是蜡石专家,扔掉阿山可以理解,我不懂蜡石,对阿山爱不释手,合情合理。
也许,舍弃阿山的还有江君、刘君、何君……
有人喜欢乌龙茶,有人喜欢绿茶,有人喜欢白茶……那是口味不同。
有人喜欢潮剧,有人喜欢芗剧,有人喜欢越剧……那是爱好不同。
阿山是蜡石。它原来在地壳深处,在高温高压的条件下,熔岩和热液等高温物质的作用,以及熔融后的矿物质在固化过程中的再结晶作用。经过亿万年的时间磨砺,才有阿山的今天。
我能遇见大自然亿万年锻造出来的阿山,天底下唯一的阿山,这是我的幸,但不是陈君的不幸。
我把阿山放到我的书桌上。有空时,我欣赏它,抚摸它,发现纹缝里有一个沙粒,会想尽办法把沙粒挑出来。我在灯下看它,它透着温暖,透着结实,透着稳重;我在水里看它,它亮着金黄,亮着柔和,亮着安宁。我看它,就如看山河万里,随着日夜更替,我更坚定了。我拿它,捏它,摸它,……我懂得它的硬度,它的温度,它的态度;它懂得我的什么呢?我思考了起来……
自此以后,阿山成了我朝夕相处的朋友。有空时,我关照它;没空时,我忘了它。不管我对它怎么样,它总是安安静静地陪伴我,不离不弃。
我喜欢它是发自内心,它能给我安宁,给我愉悦,而我没有给它一点点什么,它却一直在给。与养花、养鱼相比,阿山真的太好相处了!
岁月更替,我像阿山越来越坚定,阿山像我掌上的肉越来越柔和。
如果我有十生十世,阿山依旧是“翩翩少年”,依旧陪伴我!
我面前的阿山,就像顾城《门前》一诗中写的那株草:
草在结它的种子,
风在摇它的叶子,
我们站着,
不说话,
就十分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