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悬年》下部 第33章 夜色

作者名片:老猫枕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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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险,是人对处境的一种本能判断,害怕则是如影随形的心理反应,那么,是危险引致了害怕,还是害怕确认了危险?

水月庵建在半山腰,且在密林深处,近处并无人家,每每入晚,便陷入沉寂之中。这沉寂静谧、无声,浓得好似是泥潭,既可以掩盖一切,又可以吞噬一切。风声过耳,鬼叫隐隐。似乎,黑暗中藏着一条恶犬,张开血盆大口、伸长红舌、流着涎水,俯身潜行,随时都有可能蹿起身来,嚎叫着咬向人的脖颈。浓烈的黑,再多的水也化不开,恐怖自黑色的最深处飞起,蹿进脑中、涌进眼中,跳进心中。

月,也被黑色驱赶,躲至浓云深处,渐至月华黯淡之势,斜斜几缕月光插入夜色之中,渐近渐暗,慢慢地,被夜色吞噬。

比夜色很黑、更黯的人影掠过,在山间、檐间起伏跳跃,悄然无声,身形瘦销、轻巧,似鬼影,偶一回头,脸掩在暗色中,眼里精光闪烁,影影绰绰,幽幽然,似饿狼。

这鬼影轻巧落进水月庵,一闪而过,再出现时,竟是高大、壮硕了许多,再几个起落,终是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水月庵,仍沉睡。

早课时,小尼姑匆忙跑来,向慧文报告说昨夜借宿的香客失踪不见。见小尼姑脸色慌张,慧文虽心惊却也不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说或许是清晨散步、或者是独自回家之类的话。小尼姑却犹犹豫豫、结结巴巴说着,清晨她见房间门开着,便走进查看,岂料屋内桌椅翻倒,而香客却不见踪迹。这场景让小尼姑心里害怕,才跑来找庵主报告。

这还在吵吵闹闹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又跑进一个小尼姑,神色更是慌乱,说是来了好几个彪形大汉,一脸凶悍,好似要闹事。

慧文心里隐约有些不安,正要往外走,却是被凶神恶煞般冲进来的人围堵住,几个大汉簇拥着一位书生,七嘴八舌说着赶紧交人,否则要你要看,拆了你的水月庵也是应当。

那位书生面色与姿态均是萎靡,还需要有人扶着,声音倒是高,字字清晰入耳,喊着,“我妻到你水月庵烧香祈福,一走十日,音信全无,肯定是你们你们……”他指着慧文,狠狠啐了一口,险些啐到慧文的脸上。

小尼姑们扶着慧文后退一步,她虽觉得污秽,但仍旧镇定自若,说:“你们几次三番到庵中闹事,说什么绑了你的妻子,我倒要问问你,佛门净地,绑你妻子作甚?若你再无故闹事……”到底是出家之人,威胁的话,终究还是说不出口。

书生见慧文这么说,一屁股坐在地上,竟是拍头捶胸、嚎啕大哭。身旁那些大汉也没料到这书生竟像个女人一样地哭叫起来,面面相觑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个领头的说:“既然水月庵不交人,就让官府来要人,何林,你脚步快,现在就下山报官,我们在此守着!”

一阵大乱。

男人的哭喊声、嘈杂的脚步声,以及,庵中的敲鼓声,混杂、飘扬、散落。

早到的香客们纷纷侧目,掩嘴,交头接耳了起来。即便小尼姑们上前疏散,却仍旧挡不住众人好奇的目光。

水月庵位于半山腰,山路崎岖难走,慧文还在想,该如何安抚这一帮人的时候,就已经有人跑进来通报,说是官府来人了。

慧文嘀咕一句,竟然这么快,便快步走向大门去迎接。

一行数人,领头的是知县彭俊青,跟在身后的有宋安、陈力等人,还有几位衙役,当然还有罗敏跟着。那个下山去报官的何林快步跑向书生,低头说了几句。书生朝着彭俊青施礼,然后戚戚然说道:“我妻子听说水月庵佛光显现,很是灵验,就到这里烧香许愿。谁想到,她离家后,再也没回去。我多次到这里找人,水月庵不单不交人,还说我妻午时前就已经下山了,我又沿着山路寻访,也是不见踪迹。我那可怜的妻呀……”

彭俊青一脸嫌弃地挥挥手,然后朝慧文行了一礼说:“师太,今日到此,是因为有人到衙门报案,所述之事与这位所言相似。虽然水月庵是佛门净地,到底也是受国法管治,所以循例本官也是要勘察一番,请师太见谅,也请师太配合。”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慧文也不好反驳什么,回礼说道:“大人想怎么查就怎么查,水月庵全力配合。”

官府查案,难免手脚粗鲁,惹得水月庵鸡飞狗跳。

彭俊青倒是沉得住气,站在树荫下将水月庵上上下下大量个遍,从山门、天王殿、大殿、配殿到法堂、方丈室,每间殿阁不但不大,看起来还很陈旧,墙身尽是斑驳,树木倒是繁盛,郁郁葱葱、枝繁叶茂。

约莫一刻钟后,一名衙役快步跑上前,朝彭俊青施了一礼,朗声说:“大人,西寮房里发现了端倪,您过去看看吧。”

彭俊青挑挑眉,心说还真有蹊跷?便随捕快向着西寮房而去。

因为水月庵不大,寮房只有不多的几间,且陈设简单,只有一床、一桌、两椅,如今床上的被褥被拉扯一半在床上、一半落在地上,桌椅完全翻到,桌上的水壶摔裂,水流了满地。

看到这样的场景,彭俊青停在门口并未进入,盯视着门槛上的半截脚印,许久无语。“谁在这里居住?”

慧文答道:“是一位香客借宿。”

“人呢?”彭俊青转头,皱眉看着慧文。

慧文正敛着眉、低着眼,面色倒是沉静,手指捏着佛珠不停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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