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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姐姐第一次能夠看到,那個彪悍的母親,也是傷痕累累。記憶中跟她一起喝著米酒,唱著小曲大醉的姥姥,也讓自己的孩子倍感冷落,孤單。一直自認清高雅緻的父親,在母親眼中卻是那樣寒涼,高高在上,拒人於千里之外。母親挑著青菜沿街叫賣,養活一家老小,但從未得到過父親一絲尊重和體貼。那個男人原來一直躲在自己的清淨世界裡,迴避生活壓力,迴避婆媳矛盾,也迴避著妻子的情感渴望。他站在道德評判的高地,指責著挑剔著疏遠著,直到現在。對於父親的理想化,轟然倒塌,滿地碎片,楊姐姐覺得前所未有的輕鬆。
她看到了母親的掙扎,難以言說的苦悶,也看到了那個年代的一位村婦,是如何不甘心地為自己的情感去抗爭,倔強,堅持,不屈。這不正是作為女兒的她,對母親品質的傳承嗎?從未有過的釋然。回到老家,母女再次見面,無語。拉起老太太的手,楊姐姐第一次覺得歉疚。眼中暖意流淌,已經無需任何言說。
楊姐姐跟幾個妹妹的關係,也緩和了。曾經疏遠多年矛盾重重,作為大姐,她開始用新的視角去體諒妹妹們的不易。遠嫁南方的大妹,雖貴為官太太,卻常年獨守空房落落寡歡,炫耀物質是她唯一的寄託,所謂世艱不拆,何況親人之間。所以,當大妹來電問到孩子教育問題,楊姐姐也能耐心應答,多了份體貼和容忍。小妹同在京城,曾多年情感生活雜亂動蕩,多次要姐姐出面力挽狂瀾。現在嫁做人婦,專心生意,生了孩子,更希望得到姐姐的關注和認可。妹妹是個無力情感表達的人,身在豪宅,也只能用拜金方式親近姐姐。每每被拒自然惱怒失落,愈發看到自己內心的貧瘠。楊姐姐看著妹妹懷裡的孩子,心軟了,主動上門安撫,化解妹妹的委屈煩躁。妹妹的禮物,她也收了,畢竟,是一份心意。
談了幾百個小時,我跟楊姐姐的關係似乎親密無間,其實危機四伏。我陪她一起,回了趟贛南老家,廬山景色優美,飛流瀑布幽深,竹林清雅,竹筍鮮美。她也跟我一起,去了趟海邊。潮起潮落,嶗山清涼。動車回京路上,已經感到心裡種種不舒服,就像是被另一個人吞噬淹沒,難以喘息。回來後,她不斷邀請我去家裡,見見老肖,她覺得那是男版的我,另一只蝎子。可是始終,我跟那位宅男都不曾見面,缺乏動力,我們不約而同地左躲右閃。楊姐姐還在家裡發佈了獨立宣言,聲稱有我撐腰,不再奉老肖為精神導師,要造反了。搞得我,壓力山大,有些尷尬。倒是在工作室見到她閨女,乖巧懂事。
我們的關係里似乎有雙無形的手,拉著我侵入她的家庭邊界,我有些慌亂,也有些無奈。同時,楊姐姐也開始闖入我的生活。先是跟我的妹妹妹夫也成了朋友。然後,留宿在我家。再然後,有一次,居然強行拉著我家男人,要跟他談心,嚇得那位落荒而逃。楊姐姐也說到,她身邊的人際關係,同學,朋友之間多半也是這樣糾纏不清,大家都在一個泥潭里翻滾,不分你我。面對這個局面,我有些吃力。終於,危機爆發,導火索嗤嗤做響。
那段時間,恰好妹夫因為職業發展問題,很是焦躁,噩夢連連,妹妹也被感染,重新開始夢遊。我建議他們去尋求專業幫助。沒想到,他們找了楊姐姐。咨訪雙方還分別告知了我,像是示威般。妹妹說,我們要找楊姐姐做咨詢,她是個比妳更好的姐姐。。。楊姐姐說,我要給他們做治療了,相信可以更好滴幫到他們。。。呵呵,我無語了。只能給出一樣的回復,你們都是業內專業人士,都清楚這樣干會有怎樣的後果,各擔其責吧,不必再來告知我。。。我開始刻意躲避他們,沒想到幾個月後,還是碰到一起。妹妹妹夫約我遊園,到了之後,發現楊姐姐也在。尷尬。之前還有一次楊姐姐來電,試圖跟我討論他們咨詢的情況,還有意無意要透露會談涉及的某些隱私,被我果斷掛了。這次看來,還是躲不過去了。大家一個上午,沒話找話,找了個小院喝茶。臨近尾聲,妹夫不知為何,也許預感到什麼,藉故跑了。
剩下妹妹,我,楊姐姐三人,有一搭無一搭地閒聊。我們談起一個共同朋友的近況,談到那人的困境和變化,楊姐姐突然很多毒舌評論。我猶豫了一下,隱約覺得有些事,必須要說清楚了。喝了口清茶,我開口了,驚異與自己的冷靜,盡量簡單明了,幾句話就結束了。旁邊的妹妹嚇得目瞪口呆,不敢言聲。我的大概意思就是,既然你們選擇了咨詢關係,那我只能退出了。專業上,我無法接受這樣的越界。因為那是我很在意,喜歡,並為之努力的專業。朋友之間,我也無法接受這樣的侵犯,再三提醒無效,只有放棄。你們都是成年人了,各自好自為之吧。。。
楊姐姐沉默著。我們甚至一起走出院子,平靜道別,然後各奔東西,分道揚鑣。之後,幾年未見。聽說,幾次之後因為感覺怪異,也想著我的那些警告,妹夫很快結束了咨詢。他們本以為可以繼續做朋友,繼續姐姐妹妹相處,無奈實在覺得尷尬,角色交叉,慢慢也就斷了聯繫,不再見面。
前幾年,楊姐姐突然聯係我,說是有個培訓項目,希望可以合作。雖然我已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多年,但想到楊姐姐一片誠意,也就答應下來。我們見了面,一起商量培訓方案,一起與客戶溝通,一起編寫培訓需求調查。那是個國際知名企業,要求嚴苛,楊姐姐拉著我一起去見客戶,做方案講解。出來後,她很吃驚,我平時看著那么隨和一人,面對那些白領金領,居然那么強勢,寸步不讓,不咸不淡。最終那個項目還是黃了,印證了我的預感。幾個月後,那家公司陷入全球醜聞事件,申請破產。幸虧,我們沒接那個項目。之後,我跟楊姐姐再次失聯。幾次想發個郵件或信息問候,猶豫不決,還是作罷。
我能感受到,我們彼此都曾努力,延續這段友情。無奈,礙於個性差異,為人處世,都讓這種延續變得困難,索性作罷。楊姐姐曾跟我妹說,多年來我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幫到她的人,幫她走出了母女關係的冰凍,給她內心帶來溫暖。她很感謝我。我妹聽了不禁感慨,作為朋友,能得到如此認可,也是超值了。
入行十年,現在想起楊姐姐,依然心存感念。當年的菜鳥得她許多指點,獲益匪淺。她那個天蝎老公,或許跟我這隻蝎子一樣,早就嗅到了危險的氣息,於是他一直躲在一邊,直到她老婆跟我漸行漸遠,他又重回導師神壇。本該如此吧。我跟身邊其它老友,也是平時各自獨立,生活工作,有事時聚到一起,互相支撐親密無間。然後分開,回到各自領域互不干涉。幾個閨蜜都笑稱,聽到彼此呼救,哪怕是在床上的我們,也可以迅速穿戴齊整,甩掉男人,奔到妳身邊。我的男神老曾說,我們的情感關係狀態應該是那樣的,可以近到同呼吸共命運,隨時聽到彼此呼喚;也可以遠到分清楚,你是你,我是我。有些人,與其相濡以沫,不如,相望與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