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谷雨,暮春时节,梨花凝露,草长莺飞,是恩师净慧上人的忌日。燃灯焚香,寄托绵绵哀思,音容婉在,恍然如昨,细思惟留下生活中的片断,虽是吉光片羽,却给人生无尽启迪。
我初入佛门,什么规矩礼节也不懂,说话行事直率莽撞,恩师总是莞尔一笑,免去许多尴尬。记得有一次,北京来了几位老居士,师父在问禅寮接待她们,宾主相互问寒喧暖,聊叙家常,当时师父还有要事须处理,我们几位弟子替他着急,但老和尚一直耐心从容应酬,末了,师父把几位老居土送出大门,一位老婆婆从衣带里掏出一个红包供养师父,师父很庄重地双手捧住,然后交给我。
送走几位老居士,我打开红包,掏了半晌,里面有9张10元的,鼓鼓的红包其实只有90元钱,我苦笑着对师父说:“这老居士太抠门了,就给这点钱!”师父看我一眼,对我说:“禅者须会观想,这90元钱或许是媳妇儿子给她的买菜钱,是她一分一分积攒起来的,要积攒多少时间呢,多不容易呀?拿在手上,要感到沉甸甸的才对。”听了师父一席话,我倍生惭愧,对师父说:“师父,我错了!”
有一年我跟师父到邢台恢复玉泉寺,这是一座山中古寺,早已破败颓圯,师父初来时,荒草蔓延,断碑残垣横七竖八,没有住宿,姑且住在库房里,连个厕所也没有,我们临时搭一个茅厕,夏日蛆虫乱爬,蚊蝇乱舞,师父却甘之如饴,曲肱而枕,瓢浆自乐。
初创伊始,道路不通,寺庙香客稀少,香火冷落,有时竟有断炊之虞。有一年过年,师父邀弟子们聚会议事,当家师对师父说,寺中又缺生活费了,师父苦笑着安慰大家说:“马上要过年了,别担心,居士们供养我的红包就够大伙维持一年了。”世人哪里知道,香火旺的寺庙毕竟是少数,尤其是禅门道场,不做经忏法会,没有经济来源,许多禅寺通常三餐不继,惨淡经营。一个千年古寺,竟然要一位高僧化缘才可维持下去呢。
有一年过年,师父老家的侄子来寺院,我向师父说:“师父,老家的人来看望您了,您看怎么安排?”当时,师父正在用餐,听到我的汇报,师父情绪大变,生气地说:“哪里是来看我的,分明是来借钱的,你就对他讲,就说我不在。”搞得我左右为难。我的恩师就是这样,对世人很大方,对自己人却严格,恩师悲心殷重,有时陪师父到农家,看到农人的窘迫苦况,老人家总会泪洒衣衫,沉吟不已,用信众供养他的钱物救济贫寒。
今日,恩师圆寂已整整五个春秋了,师父圆寂之时,他所度化的湖北河北两地,一夜飞雪,大地震动,林木霜白,可见其道行之深,悲心之重,戒行之严!斯人已逝,德泽犹存,人活一世,路虽漫长,时却短暂,留给世人的无非是几个言行片断而已,活着的我们路阻且长,且行且珍惜,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唯有如此,才不枉来世上一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