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听你妈妈的话
想到这句话的时候 满脑子出现的都是一个老头操着淳朴北方土话 苦口婆心的对我说这句话
身边的南方人比较多 听到最多的就是外公 可我们北方一直都叫姥爷
小时候 最期盼的事就是暑假随着母亲一起回乡下姥爷家 那时候 姥爷家中院子里有个很大的小土房 里面养了很多鸡鸭鹅 每到大清早 必定被讨厌的公鸡吵醒 起床后总能迎到姥爷清早农活回来 然后在前院门口搬一个小板凳 拿着他的大草帽笑眯眯对我说 来 热吧 姥爷给你扇扇风
那时候的农村 生活还是很不方便的 离集市远 每天上午十点多散户二道贩推着二八杠从门口经过时 小老头哧溜一下跑到门口 唉唉唉你等等 来 割个二斤猪肉给我漂亮外孙女吃 我本是从小就不吃猪肉的 但人生记忆里最好吃的猪肉 应该就是那时候他买的了吧
我爱吃梨 大概也是那时候养成的习惯 姥爷家环屋种了三四颗大梨树 别看小老头那会已经50多岁了 爬起树来恐怕甩现在小伙几十条街 那会觉得姥爷的大手很神奇 一会儿工夫就能变出十几颗可口的大梨子出来 不用洗 直接手擦擦 拿来就啃 姥姥总是怪罪他这样会把孩子吃坏肚子 “没事儿 我家子孙身体都棒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身体会越来越棒” 现在看来 我这小身体 真是对不起他当年的“豪言壮志”
我跟姥爷生日是同一天 凑巧的也在暑假 每年夏天 儿孙们都回到乡下姥爷家帮他过寿 他很传统 讲究寿宴座位的安排 唯独只有我在生日这天能跟他一起坐在正座 每一年都一起许生日愿望 一起吹蜡烛 一起切蛋糕 只有我在姥爷跟前能享受这个特权 心里美坏了 小孩子 总是容易满足
每次快要开学的时候 姥爷就会把家里老母鸡下的蛋收集起来 一颗一颗收好 用稻草包好放在纸箱子里 给我们带回家 “你们小孩子正是长身体补脑子的时候 城里花再多钱可也吃不到这么正宗的土鸡蛋”
很奇怪 有一件事我记得很清楚 二年级暑假是我一个人回城 他送我 一路上拉着我的手 把我送上车后 一直看着我不肯走 我们爷孙俩就这么互相望了半天
人不服老不行 逐渐上了年纪 儿女们也不愿看着姥姥姥爷在农村再守着几亩地干农活 索性将老人接来了城里 刚来县城老两口不习惯 在家门口做起了炒货小零食生意 周末去看姥爷的时候 他一定是在家门口 拿着大铁锹炒干货 花生 瓜子 顺带着卖卖小零食 哪是卖 倒不如说是在家里给我们这些孩子长期备着零食 真的 吃过的最好吃的炒花生 也是姥爷炒的 不知道后来是谁 给姥爷买了一辆三轮车 没事的时候 他也会骑到路口卖
当然 再后来 小老头的炒货生意也不做啦 小三轮就成了代步工具 每次来我家吃饭 都是小老头蹬着小三轮带着姥姥一起来 放学回家在家楼下看见红色小三轮 蹦蹦蹦跑上楼别提多高兴了 吃饭时 姥爷对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你要听你妈妈的话 你妈妈不容易 你要听你妈妈的话......” 所以这句话我一直记到了现在
上大学后 聚少离多 从此家乡 只有冬夏 再无春秋
只要一回家 必去姥爷家 这世上大概只有他会偏执的只要有我的饭局 必买凉拌海蜇和啤酒 知道我喜欢吃海蜇喝啤酒的 除了母亲 估计只有他了
他家院子里 总是堆满了废纸板、啤酒罐等可回收垃圾 以前我总是不明白 明明有吃有喝 还非要搞那些东西干嘛 母亲每次也会把家里的废纸板留起来 定期让姥爷拿去卖 但每次卖掉的钱 他都会立马买来吃的给我和弟弟
现在一个人生活 每次家里有啤酒罐和废纸板的垃圾开门准备扔的时候 都会觉得好可惜 明明可以给姥爷拿去卖的
前年3月份 大哥电话告诉我姥爷罹患癌症的消息 我正在鼓楼巷里喝豆腐脑 当时大脑瞬间懵逼了 眼泪哗啦啦留下来 满脑子怎么办 他从病到走的那天 都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病走的 后来我去医院看他 他还总是说 我来到合肥以后觉得病的好多了 过几天就回家了 走廊上小姨早已哭成泪人
最后一次见到他 是他从合肥出院回老家那天 把他用轮椅推到舅舅车上后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 姥爷催促我赶紧走 别耽误了上课 “姥爷 那我走了啊” 没想到 真的就走了
最近总是会想起从前 夜里也经常醒来想起往昔人和事 我总觉得他还能陪我很久 离别发生的有点措手不及 我甚至都没有像电影里那样跟他在床头哭着好好道个别 以前觉得“道别要早早的做”这句话真的很扯淡 现在真的不能更赞同 人生和意外 真的不知道哪一个会先来
母亲总说我的犟脾气跟姥爷是相像的 记得以前还跟姥爷争吵过 给他气的要追着我打 后来舅舅还说我真是胆子大 竟然敢跟所有人都怕的姥爷公开叫板 我们这对爷孙巨蟹真是叫人又爱又恨
以前不懂事 为你做的太少
农活回来的时候就应该贴心的为你倒一杯水啊
劝我喝酒的时候就应该陪你喝一杯啊
卖废纸板的时候就应该陪你一起啊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今晚会想起你 只是想趁还能清楚记住跟你的一些事的时候 文字记录下来
你要听你妈妈的话
好的姥爷 我会听妈妈的话
你在天堂还好吧 如果有来生 还要吃你摘的梨子 喝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