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前天晚上八点半,听到马老师身体不太好的消息,我们急忙赶到了医院 。得知马老师突发脑溢血,做完检查后的结果是脑出血量很大,巳不可逆,生命的其他体征还都正常。前天早上9点27分,他就不在了。从发病到不在的时间非常之短,难以置信,不能接受……
“什么?就是我们经常见说吃过狼肉的马爷爷吗?” 得知消息的孩子瞬间哭出声来。是啊,每次出去吃饭都记着给我的孩子点他最爱吃的锅巴肉片的马爷爷就这么突然地不在了,对一个11岁的孩童来讲,眼泪就是最直接的表达!乐呵呵的马爷爷爱孩子,院里的小孩不管谁家的玩累了,只要看见马爷爷坐在那里,就会靠在他的身边歇歇,或是索性坐在他腿上让他抱。
有马老师在的地方,就有欢声笑语。他幽默的表达,高亢的语调,笑呵呵的面容总是让人能忘记很多的烦恼。马老师是1966年参加工作的,作为晚辈同事,他的大半生对于我来讲都是听到的传奇,听说他上过北京见过毛主席本人,就这一条已经让我等后辈羡慕至极。还记得我刚工作时,他经常主持同事婚礼时的那句经典台词“吃好喝好,猛吃猛喝”,瞬间让酒席的气氛燃成欢乐的海洋。人生就是一趟单行的列车,车中人来人往,有缘的人总会相聚。我们关系的熟络也是最近几年,在周末闲暇时我们几家人常常凑在一起小聚,马老师喜欢吃搅团和阳坝的包谷珍珍,我说这点和我们很像,他笑着说他吃的是艰苦岁月中稀有的回甘,我们吃的是盛世太平里的难得的稀奇。
在我眼里,马老师身上有一种无与伦比的潇洒。不仅是他的谈吐,更有他对待生活的态度。听说2008地震那年,他第一次脑梗,情况非常严重差点丢命,后期在杨老师的精心照顾中,在他自己的努力锻炼下,除了稍微留下一点腿疾外,他也成了周围同时期得这个病恢复最好的人。整整15年几乎都很少再发病,就去年发病在汉中住了回院,我们当时忙,也没有顾得上去看他,等到再见他时,他又坐在安居苑门口,欢乐地和同事畅聊了!我时常碰见他在超市买菜买水果,或者在路上买的馍啊面啊,拎在手里头,因为腿疼走路身子稍微的有些不稳,他手里头拎的东西也总是揺摇晃晃,可他的表情总是乐呵呵的,见了人就打招呼或热情地开玩笑,这些当时只觉是寻常的片断,现在想起来又是多么的有烟火气,马老师的厨艺也非常好,还被戏称为老一辈一中四大名厨之一。他的潇洒源于对生活的热爱,更源于他对待生命的态度。有人说,人到中年全是悲音,我们会越来越多地体验到生命的脆弱。会越来越发现人生短暂,一瞬间就青春不再,华发已生,迈入了柴米油盐的平淡中年,再一瞬间也许就只剩下面对生命终点的话题。然而,在我们每每聊此类话题发出沉重的感叹时,马老师总会用调侃的语调化解,他说晚年心里事少,吃好喝好睡好就是福,偶尔再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就是神仙日子了。从在北京女儿养的萌猫萌狗,讲到港珠澳大桥,澳门赌场,再讲到泰国曼谷的酒店服务生接待中国游客的热情……外面的世界在他和杨老师眼里,总是那么的有趣和美好,我想这肯定就是苏轼所讲的心有所想,才目有所见。
马老师最潇洒的就是他对死亡的认知罢,我觉得特别契合史铁生所讲的打破对死亡的恐惧,享受生命,追求生命过程的观点。一个只想使过程精彩的人是无法被剥夺的,因为死神也无法将一个精彩的过程变成不精彩的过程,因为命运的风雨也无法完全阻挡你去创造一个精彩的过程。人生不过百年,我们都走的是殊途同归的路,然而,正是由于每个人手里的工作,眼里的风景和心底的山水不相同才造就了各自独一无二的人生。整天悲观做什么呢?马老师曾说若有一天在自己生命垂危的时刻,也不要亲人送自己进重症监护室,更不要全身插满管子,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刻,尽量给他保留生命的尊严。伉俪情深三十多年,温柔又坚强的杨老师做到了。昨天中午又听见马老师的遗愿是火化,把一半骨灰撒入他家乡的白龙江中,将另一半骨灰撒于父母的坟头之上,告诉他们,儿子回来了……我又一次泪目了。
他就是如此潇洒的人,活也活的痛快,走也走的痛快。没留下什么也留下了很多。此刻站在人群中送他最后一程,理智上来讲会觉得近80岁高龄的他是有福之人,但情感上真的会觉得难以接受如此猝不及防的离开,每个熟悉他的人生活中的一部分空了,空荡荡的。他仿佛还坐在安居苑门口谈笑风生,仿佛正笑盈盈地跟我们打招呼呢,片刻之间,已悄然离去。人生如梦啊!所有嬉笑怒骂,恩怨情仇,功名利禄,最后都随风清而云淡。活着时勇于面对生活中的苦难,用强大的生命力和开阔的心将无数细碎的日子打磨的有滋有味有光泽,就无悔此生。在这个凛冽的清晨,和众亲友目送马老师的灵车缓缓离去,我心中响起了这支陶潜的挽歌:
荒草何茫茫,白杨亦萧萧。
严霜九月中,送我出远郊。
四面无人居,高坟正嶣峣。
马为仰天鸣,风为自萧条。
幽室一已闭,千年不复朝。
千年不复朝,贤达无奈何。
向来相送人,各自还其家。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愿马老师一路走好!愿生者坚!
农历二零二三年 九月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