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联合国,很多人第一印象都定格在《新闻联播》中经常出现的纽约曼哈顿岛上那幢恢弘的蓝色建筑。各会员国彩旗飘飘,迎风飞扬,在蓝天的映衬下格外绚丽。然而,鲜少有人了解到联合国除了在美国纽约、瑞士日内瓦、奥地利维也纳和肯尼亚内罗毕设有四个总部外,还在世界上很多国家和地区建立了外地办公室(Field Office)或分支机构,这点尤其体现在维和和人道主义救援方面。目前,联合国全球44,000余名员工中,有约60%在外地工作。如果说联合国是一只庞大的八爪鱼,那么散落在世界各地的外地办公室就像它的触手,时刻搜寻着信息和资源,供中枢大脑作出正确决策。在总部工作和在外地工作有什么不同吗?今天的故事要从这里说起。
1、有天中午约C吃午饭,C说正好叫上来维也纳时间也不长的M一起,我欣然答应。M来自非洲科摩罗,两年前顺利通过联合国青年专业项目(Young Professional Program, YPP)考试,进入法律人才储备库。去年夏天,M幸运地获得在联合国毒品和犯罪问题办公室(United Nations Office on Drugs and Crime,以下简称“毒罪办”)工作的机会,于金秋十月飞抵维也纳,正式开启在联合国的工作。其实,M并不是真正意义上联合国的“门外汉”,此前他已在联合国驻非洲某冲突战乱国家的外地特派团(维和任务)以临时工作人员的身份干过一年半载,对当地的情况可谓如数家珍。
C是个大大咧咧的直脾气,说话语速极快。我问起他在外地工作的体验,C的话匣子一下子打开了,从外地特派团的人力、财务和工作分配,到与总部林林总总的关系,他都滔滔不绝、娓娓道来。“你不知道,其实在外地工作并不轻松,每天都要面对许多突发情况,开不完的会,写不完的谈话参考,没完没了的表态口径……我参加或准备参加过很多次青年专业项目考试,其中一次就是在特派团工作期间。我准备了三个月考试,但是在临考前实在撑不住放弃了。一边工作、一边复习,真的累吐血了。有过这次经历,我最终下决心没有与特派团续聘合同,而是选择第二年闭关复习了整整六个月,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通过了考试。”M吐了吐舌头。“今天先聊到这,我一会还要送女朋友去机场。”M匆匆扒了几口饭就离开了。硬汉也有柔情的一面,看着M的背影,我和C评论道。
因为和M有工作交集,我约他十点一起喝咖啡。冒冒失失的M看错了时间,不住地向等了他十分钟的我致歉。“早上走得太急,还没来及吃早饭。” M要了一杯Espresso咖啡和三明治,坐在桌边气喘吁吁地说道。“从外地转到总部,喜欢现在这份工作吗?我想维也纳的环境至少比外地强多了。”我喝了一口茶,说道。“听说很多青年专业项目考试的通过者,第一任都被派往艰苦的外地,如果你拒绝赴任,还可能被晾在一边很长时间都没有第二次派遣机会,你真是个幸运儿。”
M咬了一口三明治。“哈哈,你想错了。虽然总部环境良好,危险又少,但是我真心不喜欢现在的工作。”“你的回答太出乎我意料了。”我瞪大眼睛不解地问。“那么多人梦寐以求的机会,你居然不以为然,为什么?”
“Y,你不知道,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体验。” M喝了口咖啡,缓缓地说。“在外地工作,虽然时刻都面临危险,但却有种在刀尖上起舞的感觉。因为你经历的冲突,正是国际社会所密切关注的热点事件。我曾经和特派团高级官员一起,直接和安理会视频连线,第一时间向安理会理事国介绍相关情况。那种参与感,不是现在这份工作所能比拟的。安理会才是联合国的心脏,现在我所从事的监狱改革工作太过四平八稳,一点也没有在第一线工作来得刺激。” M意犹未尽地说。“在外地工作,管理模式也相对扁平化,而总部相比而言就太官僚气了,我来这么久很少见到执行主任(联合国毒品和犯罪问题办公室最高级官员)。我在非洲长大,早就习惯了所谓的‘艰苦’,一份能带给我乐趣的工作才更加重要。等在总部干满两年,我就赶紧申请去外地工作。” M有点迫不及待。
原来,并不是所有人都期望一份现世安稳。从M身上,我看到了外地的强大吸引力。
2、老板安排我和G一同负责某场边会(Special Event)。虽然在同一处室,我们却因不在同层办公而互不相识。于是,我和G相约周一喝咖啡时认识一下,顺便讨论下一步工作计划。
G来自南美,曾在毒罪办驻巴西地区办公室供职多年,拥有丰富的外地工作经验。谈妥事情后,我顺便问起G在外地工作的体会。他笑笑说,“在外地工作确实和总部不同。因为和本地区大大小小的各国政府部门、非政府组织、公共机构等打交道,积攒了大量的人脉资源。总部交代的事情,推进的速度非常快,能看到切切实实的成效。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总部的视野更宽,见到的人层次也更高,只是脱离了基层,总觉得谈论的事情有点虚无缥缈,与外地每天处理的实际问题差别比较大。不过,两种工作方式我都挺喜欢。见到的风景不同,感受也不同吧。” G是个随遇而安的人。
像G这种经历的同事比比皆是,很多人都是在外地工作多年后调任总部。K是从毒罪办驻乌兹别克斯坦地区办公室转到维也纳总部的新同事,主管网络犯罪教育工作。因为曾在国内短暂主管过网络安全工作,我和她有种天然的亲近感。K也和我分享过类似的体会。“在外地时,需要对毒品和犯罪问题的方方面面都熟悉精通,随时配合总部做好项目推广,而在总部却只能分管很小的一块业务,成为某一领域的资深专家。从职业发展的角度来说,我倒是喜欢钻的更深一点,不过貌似很多同事都希望接触面更广一些。”
萝卜茄子,各有所爱。看来,同一组织的总部和外地工作有着深度和维度的区别。要做全能人才还是领域专家,是个值得在职业道路分叉点上好好打算的事情。
3、S是和我一起工作的一名女同事,精通英、法、西、德四门语言。六月底的一天,她忽然把我叫到办公室,认真仔细地把一项程序繁杂的登记工作交接给我。“你要走了吗?” 我不解地问。“是的。我申请去中非共和国特派团工作六个月。来毒罪办以前,我就是从事人道主义工作的。这次要重操‘老本行’,我还挺兴奋的。” S一脸高兴地说,完全没有要奔赴战乱地区的“凄凉”,所幸每个月至少可以领取所谓的危险补贴。S匆匆离去后,我听其他同事说,她其实内心一直都很向往在外地从事人道主义救援工作。此前,S就已经在非洲很多艰苦地区积累过相关经验,生活的安逸根本不是她所追求的东西,倒是远离总部的外地更接地气,让她觉得活得真实。
当然,除去工作本身的吸引力和每个人价值观取向不同外,外地工作的经验确实对升职加薪有好处,这也是很多中层管理的同事舍弃家庭、奔赴外地的原因。我没有在联合国的外地办公室工作过,却从身边同事们的经历中管中窥豹。虽然不见得全面,却至少显现出冰山一角。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联合国是个大林子,多元的选择也就不足为奇了。 我想,这和国内的基层工作经验也是一个道理吧,期待有一天也能和外地来个“亲密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