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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星辰计划2024年第5期“健”专题活动。
健,作形容词用,可表示健康,健壮。
明代高启于《书博鸡者事》 曰:“子弟素健。”
不曾细细写过我的外公。也许不是因为记忆寡淡,而是他老人家浑身上下的康健气质,我怕是描绘不出几分。外公啊,要是我年老时能像你这般豁达智慧,那一定是我不可多得之幸。
过两周就是清明节了,会有一个难得的小小假期。
没上大学那会儿,这种节日是一定要去外婆家吃饭的。爸爸开车,我和妈妈在车上闲话家常。下车还没进门,远远地就会闻到外公做饭的香味。
“外——公——”我总是拉长了语调,把两个字咬得很开。
“哎——”外公总是纹丝不动,用中气十足的一声吼回应我。
外公上七十了,这个数字总会将我猝不及防地吓一跳。我的印象里,外公的岁数永远都是六十多、六十多,却不曾想时光是这么快的。大抵也是因为外公的样子实在没怎么变,我才对这流逝的岁月失了察。
他在我面前总是默默地、默默地。默默间,多出去核的梨块、奶白的鱼汤、香浓的熏肠、质朴的鸡蛋面……是的,外公对吃的研究有一手。哪怕是一根丝瓜,他都能将它炒得有滋有味。我吃米饭颇挑嘴,母亲总说是被外公惯坏的缘故。原因是从买米开始,外公就成了这一碗米饭的“品控保障”。他说浙江的米比四川的好吃,买回来淘澄干净,加刚刚好的水泡上约莫半小时,就这两步就够我爸妈摔跟斗了,米跟水的比例是个技术活,且每种米的“属性”都不同,新的一袋米拆开,先按1:1的比例尝试一顿,这就大概有个估量了。饭软饭硬,水多水少。下一顿再淘米,那便能心中有数、胸有成竹。高压锅压上40分钟,这锅米饭的含金量绝不亚于乡下柴火灶。我在这方面深得外公真传,但总是被爸妈抱怨“事儿多”。害,谁让咱这辈子是个人呢。人本来就是事儿最多的生物不是?
一顿美味下肚后,外公必剔牙漱口。他一辈子都爱干净,因此他夹来的菜我们总是乐呵呵地吃,丝毫不会有心理负担。饭桌上倒点小酒,也并不多,小小的一个酒杯,几口便是了。绍兴的黄酒最是醇厚,外公喝着,竟也舒舒坦坦,面色微红。我们劝他喝汤,放弃烟酒,外公只是摇头。他说的话,倒也有理:我抽烟喝酒,都是心中有个数的。喝酒每顿只一小杯,烟能不抽就不抽。我都这么克制了,你们再管我就不高兴了。舅舅和妈妈就哈哈地笑着,放心地随他去了。于是我从小便知道,外公做事是有分寸的。
我小时淘气,在外婆家肆意玩闹,午休时间了还开着电视咯咯大笑,扰了外公难得的清梦。小老头当着我的面愣是一句话没批,照例给我削梨块、包馄饨。但待我回家后一个电话打给我妈,说这得管教,不然大了不懂礼数,会被外面的人说三道四。母亲撂了电话就气势汹汹来到我房间,半哄半骂地将这事儿又给我捋了一遍。我最终意识到自己的野蛮行径的确有失分寸,真挚地给外公回电,表达歉意。顺带嚷嚷着下回过去想喝鱼汤。外公无奈地叹口气,答允得却爽快。我长大后回想起这茬,总不由得暗暗佩服他的智慧。小孩子的自尊最是脆弱,他却那般细致地顾全了我。
外公前不久和外婆回老家了。按照小老头的说辞,怕是要等我大学毕业才回来。我自是想念他们,但平日里作息差距实在太大,渐渐的电话也少了。我只能通过这为数不多的文字,略表对外公的真心。这大半辈子过去,外公看着依然那么健健康康的。浑身上下透出的生命力,比我这个二十出头的青年都要旺盛。他的智慧,一大半都遗传给了一双儿女,使得舅舅和妈妈也拥有了笑对生活的勇气。
健传半百,康定此生。外公说,他要活到一百岁。
可是外公啊,一百零一岁又何妨?
有你做我的外公,多少岁都嫌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