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好物不坚牢

晚上从卧室出来被沙发上坐着的妈妈逗笑了,这位可爱的老太太正戴着墨镜在看电视。

"妈,干嘛呢,大晚上咋戴着墨镜看电视",妈妈看我笑也笑了,"墨镜不是防光照吗,我戴会儿"

我赶紧拍了张照片记录这一刻。之前给妈妈拍的照片太少了,以至于现在恨不得把每分每秒都记下来。

今年过年的时候在家里看到了一张30年前的全家福,当时姐姐刚出生,还没有我。照片上的妈妈用现在的审美来看,那简直是清新脱俗,瓜子脸,小嘴,眼睛不大不小刚刚好,粉色的外套更衬托出白皙的皮肤,忍不住称赞"好漂亮"。一直拿着这张照片看,看着看着竟泪湿眼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转眼间三十年就过去了,这么匆忙。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时间这种东西,它从来都是不打声招呼的就走了,然后当你回望这一生时,忍不住感慨,时间跑得可真快,仿佛自己才刚来到这个世上。

现在的妈妈已是满头白发,之前还会时不时染成黑色,生病以后再也没染过。妈妈开始高度的关注所有她认为致癌的东西。

"人家说了,染发剂是致癌的,你们以后也别染了"

"人家说了,麻辣烫,烧烤里面有致癌的东西,你们以后别吃了"

"人家说了,过期的东西千万不能吃,会致癌的。"她忘了自己曾经有多少次觉得东西扔了可惜,还是把它吃掉了。

"人家说了,……"

妈妈还听说村子里的老张前两年得了癌,然后喝”婆婆丁”(老家地里的一种草,好像可以清热去火)喝好了。于是她每天都去田地里砍婆婆丁,回来晒干了泡茶喝,还给我们姐妹三个每人打包了一大袋子,让我们常喝。

妈妈生病后变化很大,她不再顶着烈日去田里干农活了,也不再把爸爸的空闲时间安排的满满的,不再只想着干活挣钱,然后存钱,慢慢的开始关注生活本身了。

她开始懂得了选择自己喜欢的东西吃,不是像往常那样,把好吃的留给我们,自己说着:“我不喜欢吃这个”,一说就是55年;

现在有哪不舒服就会主动让我带她去看医生,不再像从前那样,必须先斩后奏才能到医院,其实我知道她心里想的啥“在大医院看病得花多少钱”,这种想法持续了这么多年,直到这次生病;

现在的妈妈还能记住医生说的每一句话,医生说外出戴着点墨镜,减少强光照射,于是墨镜再也没有从妈妈身边离开过,无论白天黑夜。

妈妈也开始关注“美”这个字,想起了为自己买好看的衣服,鞋子……,她说之前在她的世界里从来没有关注过人家别人都在穿什么戴什么,从前的妈妈只明白一个道理——不干活是不会挣到钱的。

她不断回忆着,话语中不断透露着对过去的遗憾。

好像过了快60年了还不知道什么是生活,除了记住要挣钱外好像没有什么了。

明天又要去医院复查了,能看出妈妈很紧张,今天的话很少,晚上吃过饭就躺下了,静静等待明天的到来。这种紧张感弥漫了整个家,这已不是第一次。

我很清楚妈妈在想什么,每次复查都好像一次重新宣判,妈妈怕被判了死刑,每次都和我说自己还有任务没完成呢,姥姥还没有照顾好呢,我们几个还没有安家立业呢……。


我想起了最近读的杨绛先生的《我们仨》,书结尾处的那段话是无法忘掉的。

"一九九七年早春,阿媛去世。一九九八年岁末,钟书去世。我们三人就此失散了。就这么轻易地失散了。"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现在,只剩下我一人。"

世间好物不坚牢。三个人相聚一起是那么不容易,却失散的这么轻易。   

钱钟书去世的前一晚嘱咐杨绛:"绛,好生过"。他兑现了之前许的诺"从此,我们之间只有死别,没有生离",但这一别,独留杨绛一人在这世上,比生离痛的多。

钱媛临走前还在病床上躺着给妈妈写信,告诉她怎么做饭照顾自己;还在给爸爸写信说自己一切都好让他安心养病……她还有好多人放不下,还有好多事未完成,可是离别并没有因为这些而来的迟一些。

钱媛写给爸爸的信


钱媛写给杨绛的信

我想,在生命面前,所有的所有都已是浮云,你的车子,房子,金钱……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往逝不可追,那就请余生“好生过”。不要等到生病了才开始了爱自己。

缓解一下心情,祝愿明天一切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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